神

神开始对制糖感兴趣的时候，他造出来的那个唯一的孩子跑来神的小厨房，拽住他的围裙，抱怨着不老不死太孤单。神把原本打算和这个孩子平分的一整条糖切成好多小块——每个小块的切面都露出小天使的图案。后来云层下的育儿间愈发吵闹，小花园也多出了许多安静的小土堆，包括那个大孩子的。

还是总有孩子来拽神的围裙嚷嚷着要糖，神背对着他们说没有没有，自己偷偷往嘴里塞上几颗，逮着机会偷回被他们偷走的玩具，给他们留下自己在制糖前就不再感兴趣的药和酒，搬家。

走的时候，神瞥见小厨房里蒙尘的制糖搅拌机，想起最初的那个孩子，神不知道小土堆通向哪里。云下育儿室的吵闹尖叫刺上来，戳痛光影，让神觉得大孩子是个坏蛋。

神倚在装行李的独轮车旁休息时感叹时间让自己变得矫情，暗搓搓抹了把眼泪。手一甩手背上缓慢爬行的泪也被甩了出去，几滴坠下云层，人间闹起了大洪水。初为人父，神难以从孩童的高分呗尖叫中辨别出他们是惊喜还是惊吓，直到听到了混杂在飞禽振翅和走兽惊跑声中孩子们参差不齐的号哭，神转身往回走。

你要做个会拒绝的神了，神对自己说。

神还是给那个爬到他小厨房的孩子很多很大的木头，够他造一艘大船。那也是个大孩子。

云下的惊慌好不容易止息，嬉闹声无缝衔接，神才发现当初留下的一点东西全被这群贼孩子搜刮了去。神从阁楼上取私藏酒时不小心从梯子上跌下来。神自家地板上的灰尘被这响动震起、悬浮，云下又开始熙攘嚎叫。

神顾不及喝点小酒解渴，领着大孩子把地震后乱糟糟的育儿室和破败的小花园收拾整齐。后来是收拾因为自己叹气太重导致的台风、吃巧克力麦片不小心洒漏引起的泥石流……神又想哭了。

神缝补了一条厚厚的毯子铺在家里地上，坐到浴缸里吃零食，担心人间酷暑放任精致壁炉成了摆设，怕引起海啸跑到人间的湖泊洗浴结果越洗越臭还得忍着。神小心翼翼，又想哭又想叹气，想着从前自己切糖时掉了那么多糖屑屑为什么只是不断有孩子跑上来和他要糖吃，而没有孩子留下来陪他一起吃。

神不开心，把自己封进了真空的玻璃阳房里，云阻隔不了的声音归寂。

不归神管的人间还是有大大小小的灾祸，有人自称是神的子民长拜于地祈求神的原谅、乞求神的救助，也有骂骂咧咧不断咒怨甚至忘记了神的孩子长成了人。

神在自己的真空玻璃房里蹦蹦跳跳，一边搓澡一边吃糖，是个孤独就孤独、好在无欲无求的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