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正月初二聚餐,是我们高中同学多年形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福清民俗正月初二不可以探亲访友,初二也是焦头烂额、晕头转向的春节假期中一个难得的清闲日子,散落在五湖四海的同学相聚,没有比初二更好合适的时间。除了一部分移民海外的同学外,在国内的同学基本每年都会按照惯例积极参加正月初二的同学聚会。
我们的同学聚会大多数情况下一点也不热闹,大家只是在一起吃一顿饭,喝一点点小酒,话题多是聊聊过去一年的工作与生活,展望一下新的一年的计划,有时也聊聊时事,聊聊孩子,整个过程基本与我们平淡无奇、波澜不惊的生活没有二致。
我们班的同学在念书时就比较和谐,同学相处比较友好,对老师也一直非常尊敬,同时我们班也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班级,离开校园后既没有进步出什么高官富豪,也没有滋生危害社会的流氓坏蛋,除了几个基层干部外,基本都是平平淡淡的小民,每天为幸福的生活忙忙碌碌。
我们念高中的时候,福清老城区只有一中、二中、侨中三所完全中学,三所中学风格迥异,坊间流传的说法是:一中是书场,二中是战场,侨中是情场。福清一中是福建省十三所重点中学之一,学习气氛浓厚。福清侨中富家子弟多,理所当然多了些风花雪月。福清二中与体校相邻,两校共用一个体育场,体育锻炼的人相对多一些,特别是体育生体格健壮,又值青春年少,打架斗殴是寻常事,当时我们班上也有同学在福清打出赫赫名声。那位浑身肌肉、以刀棍纵横福清街头的同学,对老师与同学却出奇的温柔,他不爱学习,上课时老师只要求他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爱干嘛干嘛,课堂上他就趴着睡觉,绝不影响其他同学。虽然二中盛产勇武好斗的学生,但基本都是在校外打架,很少发生欺负本校学生的事情,这也算是当时二中的一个特色。
我们念高三那一年,那股东渡狂潮也席卷了校园,福清各个学校的青壮年老师几乎跑个精光,应届学生也没有心思念书,一方面师资严重不足,正常的教学秩序深受影响,另一方面看到大家都跑去国外掘金,学生也蠢蠢欲动,按照当时的国内的收入计算,考上大学确实也没有太大意思,不如在日本奋斗几年,回国当个食利阶层或者从日本挖得第一桶金,回国趁着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的大潮做生意挣大钱,快速改变自己的命运与所处的阶层。在这种浮躁混乱的形势下,还是有不少同学考上大学,非常难得。在我的高中同学中,除了移居海外,成了光荣的教师的比例最高,单中学老师就有十来个。
时光荏冉,岁月无情,一群懵懵懂懂的少男少女转眼间即将成了老头老太,再过几年就都可以考虑加入老人会了,三十年的光阴,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
我们的同学会这个世界虽然有70多亿的人口,但是能与我们相遇,在生活中有交集的人曲指可数,前世的千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们有幸同窗求学数载,这是何等的缘份。中学的时候,我们都只是刚破土而出的嫩芽,三十年过去,分别长成不同的树,今天依然坚守在同窗情谊的山坡上,共同面对岁月的风雨,难能可贵。
在一个人的一生中,三十年说短很短,转眼就过去了,三十年说长也很长,长到可以演绎太多太多的故事,大多数的同学一生过得比较平顺,就象一般的植物,在阳光雨露中按着自然的规律生长,毫无半点悬念,也有个别同学一生坎坎坷坷,颇多波折。离开高中校园三十年,大家在社会上已磨砺了不同的人格,分别有不同的人生故事,甚至形成不同的人生观,价值观。
人越老,越是怀念年少轻狂的时光,高一年语文老师陈德敏曾在课堂上说,人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学生时期,你们以后走上社会,一定会非常怀念学生时期。但是说句实话,我并不怀念学生时期,在我经济独立前,我都不快乐,包括学生时期。那时候,如果有其他选择,我总是不太愿意回家,我更愿意住在学校,或者跑到同学家里住。二中的学校对面是基督教的福华堂,很多二中的老师与学生都是基督教徒,周四晚上是福华堂的青年会,我经常去参加,跟着其他青年人一起在悠扬的钢琴的伴奏声中唱赞美诗,在教堂弹钢琴的多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神的荣光与优美的钢琴曲一道荡涤我们的灵魂,驱逐悲伤,给我平静与快乐。
青少年时期,我的记忆力与理解力特别好,只要我稍微用点心,学习成绩就可以轻易地占据年段前三,但是我一直无法安心专注于学习,生活于我就象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顺,我持续不断地想逃避现实,却又始终无法逃避,一直一直都在苦苦挣扎,就差一点没有精神分裂。现在回想过去,我真的很同情与心疼那时候的自己。其实我的童年与少年时期的成长故事并不算太悲凉,小时候与其他人家比家里也不是特别缺钱,我所欲苦苦挣脱的只是父亲的阴影。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其实挺能挣钱,在那个严厉禁止私营工商业导致普遍贫穷的年代,父亲因为做牛贩子以及偷偷做一些其他小生意存了不少现金,但是他生性好赌,挣的钱基本都耗在赌桌上,他的钱对我们家庭的生活质量几乎毫无关联。在我念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他一个晚上就输掉3000多元钱,那时候据说县长的工资才十多元人民币。他除了在外赌博,在家基本都是阴着脸躺在床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在我们家,几乎不存在正常家庭各个成员之间的正常沟通,那种家庭氛围,用语言难以描述,父亲脾气暴躁,三天两头与人吵架,对于从小就渴望和谐气氛的我是一种无尽的折磨,一般人很难理解家庭环境对我的一生有多大的影响,以及给我后来的人生道路带来多大的压力。不过,归根到底还是在于我自己的内心不够强大,那个年代能吃饱饭就是奢侈,我却满脑子的乌托邦,又没有足够好的运气遇到一个能给我指点迷津的人,从而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每一个人在其平静的生活背后,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别人没有向你讲述,你不知道而已。离开校园后与同学再相逢,有时候就会聊起各自的当时的家庭生活,才知道我当时所羡慕的同学,也有他不如意的地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况且在那个年代,贫穷是所有人都必须要面对的最大的困难。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从经济与精神的困境走出来,过上了我自己的生活,我二十多岁开始有稳定的工作,不仅经济完全独立,而且早早就开始赡养年龄并不算大的父母,我的生活与精神世界开始一步一步走上轨道。我的同学也大多都过得不错,移民新西兰、西班牙、加拿大、英国等发达国家的同学享受着所在国的高福利,过着平淡但悠闲的生活,在福清本地当老师与公务员的同学虽然收入不算太高,但是工作稳定,在福清这个美丽优雅的滨海小城,过得相当怡然自得,原来东渡日本淘金的同学,拿着挖来的第一桶金按原来预期的那样回国做起了或大或小的老板,四海为家的打工族,基本是跟着外出创业的福清老板,都领着不错的薪水,并按福清的传统惯例在老板那里拥有一点自己的股份。一些不安分的同学,至今还在东南亚、非洲闯荡,希望他们早日事业有成,衣锦还乡,荣宗耀祖。
一个人的命运无法脱离于时代,也无法脱离于他所生活的环境。感谢这同几十年来的经济发高速发展,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谋生的机会,让我们生活越来越好,也感谢福清这个侨乡,让我们能够紧密拥抱世界,让我们在追求美好的生活的道路上多了不少的选择。
我们的同学会没有喧闹,与其他人的同学会相比,可能有点平淡到无聊,没有人喝大酒、吹大牛,说大话,没有人比较成功就踌躇满志,傲视他人,也没有人因为过得没有别人好而感到自卑,更没有“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感情游戏,我们只有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同学情。愿神祝福我的同学们,让我们每一个人永远都过得平安、健康、幸福、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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