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常记

看到微信亲戚群里表哥住院的消息，于是决定明天去医院探望。

穿着病号服的表哥，面目清癯，背依旧驼着，走路说话都很轻，一脸的隐隐作痛的表情，眼神也黯淡了许多，沙僧般的发型，更使他显出老态。

据表嫂说，表哥是吃了几个不新鲜的杏子，然后又去朋友那里喝了一场酒，回来后就上吐下泻，吃不下饭了。

记忆中高大威猛的表哥，身体非常魁梧，力气非常大。曾经用胳膊宁过大腿的人，竟然被几个小小的杏儿放到了，匪夷所思的同时，也徒叹岁月无情。

表哥常记是我二舅家的大儿子，比我大七岁，个子高高的，手掌大大的，一只手可以抓住篮球。我爸妈叫他常记，我也就跟着叫常记哥。常记哥姓刘，我很长时间都认为刘常记就是他的名字，后来才知道，他的大名叫刘荣青。我妈姓解但我二舅姓刘，他们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为什么不同姓呢？

原来，我姥爷姥姥在我二舅小的时候，把他“过继”给了我妈的姥姥的弟弟家，所以就姓了刘。不过，我姥姥的弟弟十一岁就夭折了，但这并不妨碍二舅“过继”给他当儿子。

“过继”可谓是中国的一大特色。估计外国没有这种事吧？中国人向来把传宗接代看得很重，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子绝孙”可谓对一个人是最最恶毒的诅咒。

二舅虽然过继给了别人，但我依然喊他二舅，喊他儿子叫表哥表弟。照我的理解既然“过继”给了别人家，那就应该本本分分给人家当好儿子，跟原来的家庭划清界限。事实上绝大多数过继的儿子，和原来的本家照样来往，逢年过节走亲戚，婚丧嫁娶搭人情，啥都不耽误，除非离得很远。这样看来，过继也有好处，两头受益。当然，你也要尽双份的义务。

第一次见到常记哥，还是在四十年前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十二三岁才上初中，好奇和贪玩也算不辜负这个年龄段。听说家里来了亲戚，自然是兴奋异常。“总会带点好吃的过来吧？”我这么想着。但时隔四十年，我终于忘却了他带来了什么好吃的，甚至忘了我们初次见面是的情形。

常记哥突然来到我家，原因缘于之前我妈的一次省亲。

我妈自打1964年离开老家山西省洪洞县，跟随我爸专业到了甘肃省兰州市一家大型化工厂安家落户，到1979年也有15年了。对家乡的思念渐趋强烈，妈妈在单位一直没有转正，此时作为家属工遭到辞退。有了大把时间，于是决定回老家看看。

当时哥哥正好高中毕业，原本是要去插队的他，刚好赶上上山下乡运动宣告结束，高考已经恢复，但他们是真正意义上被四人帮耽误的一代，考大学不过是一个奢侈的梦想罢了。高中毕业，当兵眼睛近视，进工厂没指标，只能在家里等待就业，当时称呼这些人的专用名词就是：待业青年。于是母子结伴而行，去老家省亲。

到了老家，难免各家亲戚到处转转。姥姥姥爷都不在了，只有大舅二舅还在老家。我妈原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大舅当兵复原回到了老家，娶了一个青海的女人做我的舅母，生了一儿一女。不料儿子五一在两三岁时从窑顶摔下来死了。只剩一个女儿。

二舅过继给了别人家改 “解”为“刘”成了别人家的儿子。他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也都姓了刘。

三舅是队里的车把式，一次赶车进院子，被车子挤在了门框上，内脏破裂，没抢救过来。

四舅差不多一生下来就送给了别人，也姓了刘。一家兄妹五个，四个男丁，到如今却只有大舅一个姓解，而且还没儿子。眼看着解家这支就要断了香火，妈妈很是着急。于是祭出了中国人的法宝——过继。

我妈是这样想的。叫二舅将一个儿子过继给大舅，一方面二舅家有三个儿子，不差这一个。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二舅减轻点娶儿媳妇的负担。而大舅这边生活条件比较好，说个儿媳妇不成问题。将来女儿出嫁走了，家也就是过继过来的的儿子的了。况且，大舅年纪也逐渐大了，女儿出嫁后膝下无子无女，没人养老送终。再说二舅你原本就是解家的儿子，把你儿子过继回来也算是认祖归宗，没有过多的隔阂感。

我妈提出这个建议后，二舅到是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到是大舅这边反倒有些不太愿意。具体说是大舅妈不太高兴。总觉得过继个儿子过来，马上就要给他讨媳妇，怕花钱。我妈就在这次探亲期间，在大舅和二舅之间左右说和，总算把这件事情给说成了。经双方协商同意，将二舅家的大儿子过继给大舅当儿子。这个大儿子就是我的大表哥常记。

母亲为她在探亲期间促成了这件事很是兴奋了好一阵子，回到兰州还跟左邻右舍津津乐道。不料，仅仅过了三个月，表哥常记来信说，在大舅家因为吃得多而遭到大舅妈的嫌弃，大舅妈原本就不太同意，本分老实的常记哥又不太会讨好大舅妈，嫌隙在岁难免。常记哥当时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受不了这个气。决定离开大舅家，不给他当儿子了。可再回到本家，也颇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决定投奔远在兰州的姑姑，大有“既然这事是你挑起的，那你就要为我负责”的意思。

母亲也很是无奈，好心当了驴肝肺。这时大舅又来信让母亲给他寄点钱，母亲登时火冒三丈，回信时措辞严厉，把大舅和大舅妈骂了一顿。说我不但不会再给你们钱，还要把以前给你们的钱要回来云云。大舅一家接到此信心情如何我不得而知，但从此两家再也没有了书信往来。

表哥常记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兰州的。后来我爸给他在厂子里面找了个力气活，他就这样在兰州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