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过的路 | 青城山（五）

文 / 己见

要去青城山了，我提前跟一个热爱旅行的朋友问了注意事项，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早点出发。

但是还是十点多才离开春熙路，一路地铁火车大巴，等到了青城后山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只买了单程的大巴票，出发太迟，天黑了就在山里住下来，从地图上看除了山下的泰安小镇，山里还有提供住宿的度假村庄。

从（）到（）一路景色都很原始，石梯之外没有太过雕琢，山间水声潺潺。

我们两轮流背包，累了就在路边买个腊肠或者玉米饼充饥，走得大汗淋漓也兴致盎然。

一路碰到的多是下山的游客，我们一边赶路，一边打问离山顶还有多远，都说很远。问清楚山上确实有客栈，也就放心了。

出发的时候天色有点阴沉，这时下起雨来，雨不大，雾濛濛的，不会打湿衣裳但是让青苔石阶更滑。

爬山的累跟逛街是完全不一样的，数日在各个景点不停走累积的全身酸痛在登山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里竟然有了一种锻炼后的轻松感。

山路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叫做映翠湖的地方要坐船通过，湖不大，湖形狭长，倒映着两旁的高山绿树，湖底落着彩色的鹅卵石。

一只铁蓬船上，两人撑篙渡过往的游人。没有收费，岸那边设了一个功德箱，一切随缘。

在雨中乘船的画面很美，尤其是这种撑篙的小船。它满足了我对江南一些情景的幻想，我总觉得此刻我应该是一个青发素衣的女子，温婉含情，愁绪万千。

行过的路 | 青城山（五）

渡过去的时候，船上包括一个小孩，总共四人。到了岸边，十几个人站在湖边等着下山。

随后的景色再无太大变化，于是我们没有再浪费时间拍照，心无旁骛地赶路。

一路上遇到很多收了摊的小吃摊，冰粉摊，米线摊，抄手摊，我好奇地问小张:“他们都是怎么下去的啊？”小张也很好奇。

继续往上走，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有两层小楼，应该是山上的度假小屋吧，二楼住宿，一楼餐饮，门前摆了好些桌凳。但是很奇怪，完全荒废了的样子，而且是仓促地人都消失不见。

敞开的厨房里天然气管子还接在煤气罩上，炒锅放在旁边，灶台上扔了一块脏抹布。露天桌子旁边，啤酒箱，垃圾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一切都好像刚刚还在人声鼎沸，突然间人去楼空了。

我紧走几步跟上小张，这种暮色里的荒芜让我心里生出一些害怕，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再遇到人了。

小张装作很淡定地说:“没事，这只是淡季了，这些人出去做其他工作了。到了旺季他们又会回来经营的。”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来。

淡季了……

是啊，淡季了，我们地图上看到的客栈和度假村……也可能不营业了。

我们加快了脚步，彼此没有把这种恐惧说出来。爬的山越来越多，我有点体力不支，路边已经没有卖食物的山民，我们背包里的饼干也吃完了。

我避免在这种时候给他任何负担，他焦急地停下来等我的时候我说:“没事，你尽管往前走，离得太近我看不清路。”于是他大踏步地往前走，我紧跟着，平坦处，我提着大衣一路小跑。

快要五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走出了山林。到了半山腰一个较高的地方，第一次有开阔的视野看看自己身处的位置。

这里是（），也是地图上的一个住宿点，票根上写着可以观云海看日出。

但是这些吊在半山上的小楼实在荒凉得可怕。院子里三四个男女招揽我们住宿，说是168。没有我想象的贵但是我丝毫不敢住下来。

这一路走来太荒凉了，我想找一个热热闹闹，有生气的地方。

我们正商量，山上热热闹闹地下来一群人，他们是从这里坐索道下山的，索道的终点，是山里的又一村。

我们一听又一村很高兴。地图上看是个大村子，我们可以去那里住宿，那里应该人多。

于是赶在最后几分钟，跟这一群人一起买了最后一班索道，二十分钟后可以到达又一村。高空的冷风里，我们缩着脖子看着苍茫山林，有一点惆怅，又生出很多希望，到了又一村就好了，村子里也许卖食物，至少，村子里有灯火。

看到又一村的情景时，我都要哭出来了。又是一个荒村啊！那些为旅游修建的客栈餐馆全都大门紧闭。往前走一段，碰到一个有光的地方，空旷昏暗，门口坐着一对沉默的男女，就那样定定地看我们走过。

他们应该是有招呼过我们，打手势叫我们进去的，但那个屋里实在是暗得深不可测，我瞬间想起了《聊斋》。想起了《西游记》里天黑的时候唐僧师徒总是能遇到村庄，总是能看到灯火，总是能遇到——妖怪变的人形！

想到我在坐索道的时候不死心还打算在这里住下，不禁打了个哆嗦。这里实在太过荒凉，且不说明早在这荒林里醒来满目苍凉怎么受得了，就眼下这一整个湿冷的长夜都熬不尽！人太渺小了，孤独和恐惧太巨大，灯火太孱弱。

没有选择，我们必须下山了。

我拉着小张紧紧跟着前面那些人，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路上会突然出现卖热食的老婆婆，夜色让她们看起来真的是很老很老，老得怎么看都像是妖怪变的，有一段我走在最后，我真的怕她会突然对着我现出原形。

村子越来越远时，大家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因为路边一个指路的妇人说这山路走不出去，要走大路。走大路可以坐上面的私家车。

于是大家商量不定，有人同意有人觉得妇人是在揽生意而误导我们。我们俩看着手机上的导航路线，就是从这条路下山没错，跟妇人沟通，她说应该坐车下山。

想起做攻略时看到有驴友忠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千万别听当地人的瞎指路”，我们俩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听谁的忠告。

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犹豫了，连想三分钟都是奢侈，我说:“我们走山路。”

我知道小张是想走山路的，我在我们的相处中一向扮演把他潜在想法说出来而且坚定支持的那个角色，作为大我两岁的驴友和我的亲老公，他心里应该是有恐慌的，他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我除了怕被老婆婆抓走的时候像个小白兔其他时候都挺不怕死的。

我很坚定地说:“没关系的，天黑了我们就打开手电筒，半小时就出去了”。

没有了突然出现的零星灯火的荒芜之后，我其实并不是很害怕，人生总该有很多经历的。

他说:“只有我们俩了，你要紧紧跟着我好吗？”

我说:“好”。

微雨的夜色里，有时候已经分不清台阶和平地了，满山回响的流水声里，小张背着我的双肩包大踏步地往前走，我提着我的长大衣一路小跑跟着。没有生死担忧，我们知道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山林，但是，还是太空旷了，有点孤独。

我想到了我的家人，想到了我原本的生活，想到了出发的前一天，我们在我妈家的谈笑风生天伦之乐，想到了我爸说“你们放心出去玩，但是别去危险的地方”。很多画面，带着声音快速地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想如果我爸知道我们此刻的处境，老人家一定会担心得大发雷霆。

但是，爸，在没有生命威胁的前提下，请让我去体验生活百味，我一直都被保护得太好，一直都太听话，所以到三十岁，我都没有生活。我希望年复一年，我每次要跟别人讲一件事的时候，都是以我的亲身经历开头，而不是“我听说”。

2017.12.07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