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我在树上看了几天,似乎这个读书人的妻子病得越来越严重,但她总是躲着读书人咳嗽或默默垂泪,看到他的时候总是换上笑脸,打起很好的精神。
这天读书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妻子在院中打了水洗衣服,平时这些事情读书人是不让她做的,果然她刚做了一会儿就咳个不停,不得不停下歇息。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声喊,原来是有人送信来。妻子接了信拿去读书人办公的桌案,放下正欲离开,却被桌上一幅字吸引了目光停足。
只见她拿起细细阅读,脸色也逐渐有些凝重,之后又再度拿起放下的信,来回翻看封面的印玺。
而后她默默把东西一一放回原位,出了屋子继续未洗完的衣服,只是不时便有晶莹的泪珠滴落水中,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而是默无声息地将泪痕一一掩去。
我在树上看了半日,不明白这位妻子为什么哭,唉,奇怪的人类!。
不久,读书人回来了,看到妻子在浣衣连忙过去扶她回屋内休息,嘴上看似责怪实则关爱地嗔了两句,等把妻子安置好,给她倒好茶水,自己才出来去洗剩下的衣物。
妻子也没有一直在屋内,而是来廊下坐着,捧着一杯茶温柔地望着读书人,二人偶尔眼神交汇,彼此温柔一笑,那画面实在是令蝉嫉妒。哼╭(╯^╰)╮,讨厌的人类!
当夜月色很亮,读书人和妻子在庭院中赏月,说些家常话。
我也望着这么亮的月亮心里郁闷,我的“蝉娟”究竟会在哪里呀?为什么我歌唱了这么多天她都听不到呢?我越想越气一点儿都不想歌唱了。
“今夜这蝉有点安静呢。”
我听到妻子说话了。
是啊,老子现在兴致不高当然不想唱了。
“许是快要到秋天了吧,这几日夜风都有些凉了。”读书人说着帮妻子披上一件外衣,“你也要注意别着凉,我今天去抓的药很有用,一定要好好吃。”
“好,听你的。”
妻子温柔回道,她抬眸望了一眼明月,却又低下了头,声音也有些低缓。
“今天令狐相公的来信说了什么?”
读书人闻言一怔,随即温和道:“没什么,就是问我一些老师的旧事。”
妻子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他,缓缓念道:“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读书人的脸色随着一个个字的念出,一点一点变得苍白。
“这是你新作的诗吧?”妻子温和微笑着问,“是写咱们院子里这只蝉的,可何尝不是写你自己的呢?”
读书人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无措地望向她。
“对不起……”妻子说着这话,眼中晶莹蓦然滑落脸颊。
读书人见状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为她擦去眼泪:“你……你这是做什么?”
妻子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握着:“义山,你和我说实话,为了我,站在了全天下的对立面,后悔吗?”
读书人反握住妻子的手,也正色问道:“那你呢?放弃将门贵女的荣华,和我过这一穷二白的日子,后悔吗?”
“我……不悔!”妻子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也不悔!”读书人同样斩钉截铁地回答。
妻子望着他,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读书人轻叹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
“你为什么总是不信我?虽然因我们的亲事让我仕途受了一些波澜,党争亦非我所能破,但我从不曾后悔当日的选择,因为你才是我一生真正所求,若没有你,就算仕途飞黄腾达又有何乐?”
他轻轻拍拍她的肩,接着柔声道:“那首咏蝉的诗,我早上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写下一半,另一半是: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阿晏,你已是我生平最温情之所在,若是连你我一起的光景也要小心度日,让我如何心宽。”
他的话语温柔缱绻,似乎和着夜风萦绕在听者心头。
妻子低低的抽泣渐渐停止了,默默垂下的泪也被读书人一点一点擦干了。
“好,我信你。”她轻声道。
“对,你要好好养身体快快好起来,入秋我们要回长安去了,我今日收到了朝廷的文书,召我回去京师呢。”
“真的?那太好了。”
妻子高兴得笑了,这样如释重负的笑将她美丽的面容衬得愈加明艳了。
我实在有点烦躁,不想看人类在我面前秀恩爱了,于是“知知知知知——”地叫了起来,继续寻找我的“真命蝉娟”。
风渐渐凉了起来,读书人和他的妻子却开始忙着收拾行囊了,看样子他们要离开这里了。
风越来越冷,我的脚常常被冻得抓不住树干,终于我脚下一个打滑跌落到了树下,摔得我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见那读书人正蹲在地上看着我。
“阿晏,你来,那只蝉掉到地上了。”
妻子闻言走来,她的容颜近看更加美丽了。
“你看,这只蝉怕是要冻死了。”读书人用树枝扒拉了一下我,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连借势翻个身都做不到了。
“已经秋天了,它可能真的撑不住了,唉,草木一秋,蝉虫亦然。”妻子的神情有些哀伤,我觉得自己一生能得这样一个表情也值得了。
“我们一会儿就将它埋在这杨树下吧,虽然夏天他吵闹了些,但也多亏有它陪着,我们才不觉得无聊呢。”
“嗯,好。”
他们将我搁在一片树叶上,先去忙别的了。我望着天上熟悉的云卷云舒,想一想我终生都未能找到的“蝉娟”,却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因为我生而高歌,虽短暂却也快活。
一阵风吹来,在我身上盖了一片叶子,遮住了我的天空,僵住了我的脚。
不知道读书人和他妻子,以后还会不会想起我这只蝉?
(故事end)
(后记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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