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之日,云弄轻阴,忽地起了兴致,只身往花山鸟道看石刻。空山无人,啼鸟与响泉高低错落,衬得林峦越发幽清起来。晚明吴中隐士赵宦光尝游此山,有诗云:“鸟道萦行上,深林更几盘。支公此消夏,五月晚独寒。”花山鸟道,由是得名。四百年后,山中景色如旧,又算一桩幸事。
沿着盘曲的山道,拾级而上。那些摩崖石刻隐现于深深浅浅的翠色中,真篆不一,工拙各异。在“隔凡”、“坠宿”这样的字样前停步伫思,真觉尘氛都远。
翠岩寺就在半山间,绿树掩映着黄墙,清深朴雅,一派宁和。顺着小路上去,穿过铁壁关,忽有磐石挡道,上书:“透关者经过”,当即惶恐,进退不得。转念自笑,呆笨若此,竟为文字所拘!绕过石头,踏进山门,只见一个清清静静的庭院,参天古木洒下成片绿阴。宋代营造的佛殿早毁于劫火,只剩下些石头柱础支棱在台基上。络石藤在那遗址上四处攀爬,开出串串白花。眼前景象,令人不由生出陵谷沧桑之感。我就坐在庭院角隅,远远地望着它,动用贫乏的古建知识与丰富的想象,将它复原成心中的模样。
那老和尚像是从我刚刚营造好的佛殿里走出来似的,袍服清简,道气迎人,背着手立在一株枝叶青翠的柏树下。他转过身来,见我正在看他,冲我笑笑。
“师父打哪来?”
“归鹤楼。”
“鹤未归,人未回时如何?”
“闭门上锁。”
“好生寂寞。”
“山僧不解寂寞。”长者温和,未施棒喝,我起身向寺后的塔林行去。
这翠岩寺原是弘扬临济宗风的道场,塔林里葬的多半是临济门下的禅师。最知名的大约要数碓庵晓青和尚,康熙年间住持花山,皇帝南巡时曾召见赐书,诗也写得澹荡清妍。“何须别置小山幽,身世俱成不系舟。花似美人怜月色,引人清梦到罗浮。”朗吟此绝,想那闭门上锁的人,眼中可还容得这花月美人么?我只踏着暮色飞奔下山,转眼又堕入了万丈红尘。
乙未年三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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