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
“伊伊，你去舅舅家吃饭我晚上不回来了”爸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听不出什么感情，只有疲惫。
她无所谓，到哪里都可以。妈妈走了以后，她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都成了习惯。
可是今天是新年啊，她只有一个人。
程洁伊不喜欢到舅舅舅妈家去，他们是真正爱妈妈的人，他们对妈妈的爱护和尊重，让程洁伊愧疚到了尘埃里去。他们对她真切的目光，常常让她想起妈妈，就好像是被上了枷锁，沉重的抬不起头来。
从舅妈家出来还很早，街上到处是红色的灯笼，耳边不时传来店里热烈的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让程洁伊有些迷失了方向。风吹的很放肆，她穿了一件新买的米白色的外套，衣服不厚，在哪个季节穿都好像很合适，当然得除了夏天。搭了一条贴身的牛仔裤，配了一双黑亮的靴子。
上了高中后程洁伊吃的比初中要多，体重却莫名其妙的下来了，个子也悄悄的蹿了几厘米，虽然她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已经听过不少人说她长得挺秀气的。程洁伊一直都没仔细在意过，或者说她一直都没相信过。当她站在商场的玻璃窗前，夜色和灯光刚好的反射了她的样子，她站着没动，周围的人群和车子都像她的背景板一样。还……真的还挺好看的。
程洁伊正想着，这时手机传来了电话声，是米儿打来的。“你在哪呢”还没将电话靠近耳朵就听到了她的大嗓门，她那边的风很大，说话听不太清，加上米儿嘟嘟囔囔的说个不停，程洁伊连句话都插不上。
“我说，你到底听没听啊。”程洁伊被她说的一时忘了话，也不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扯着嗓子对着电话喊着，“我听着呢可是根本听不清啊。”电话那边没了聒噪的人声，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
“我们在城市广场你来不来？”“我们？还有谁啊”程洁伊被冻的在原地跺着脚。“都是我们班的来吧人多可好玩了，你来了打我电话。”不等程洁伊作答，电话就匆匆被撂下了。看来不去就成她放鸽子了，她心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去凑个热闹也是不错的。
城市广场离她不远，几分钟就到了。程洁伊拿出手机刚想打电话给米儿，远远的就看见苦瓜的身影。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用力的挥了挥手。苦瓜听见了，快步跑过来，“他们都吃麻辣烫去了，怕你找不着路，姜米儿让我出来等你。”他怕也是冻坏了，鼻涕一直在那挂着。
绕了几个街角才到了聚会的地点。其实就是路边摊，只不过高级一些，用了看着很严实的塑料布围出了一块地方，透明的塑料布一眼就看出了里面的情况。人是真的多啊，大半个班都来了，程洁伊兴奋起来，局促不安的捏了捏了捏衣角，长舒了一口气，跟着苦瓜哆哆嗦嗦的进去了。
一进门，米儿就大呼小叫的过来搂住她，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拉着她的手对着所有人说“我就说我们家洁伊底子好吧！”正吃着东西七零八散的聊着天的同学们纷纷停了下来，奇刷刷的看向了程洁伊。她羞红了脸，赶紧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程洁伊望着一锅红辣辣的汤锅瞬间被激起了味蕾，一股脑的放了好多东西，准备好好吃一场。她的目光却下意识的寻找着，在一堆男生里看到了他，围坐在一起玩着游戏。程洁伊懒得看了，拿起筷子就是吃，几个回合下来，她已经被辣的嘴唇鲜红，一直嗦着嘴巴。程洁伊不是能吃辣的人，却喜欢吃辣，被辣的出眼泪的感觉她一直觉得带劲。已经无法停下筷子，她一边吃着麻辣烫，一边喝着水。
这时米儿心血来潮的把身边的水换成了啤酒，放在程洁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新年快乐啊成绩进步啊这种官套话。程洁伊也配合，你一瓶我一瓶的陪着她，不知道喝了多少。
要分开时有同学说要送她回去，程洁伊以离家近为理由坚决拒绝了。鬼知道她喝醉了能耍什么酒疯，等下丢了脸就完了。
她一个人平稳的走着，走到半路，耳后传来一阵烟花声，然后是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欢笑声。程洁伊很久都没有看过烟花了，这个城市的烟花很漂亮，每周六都有，久而久之也成了城市的凤景。她家离这很近，每周六也能听见烟花的声音，她不愿意探出头看，刚开始甚至会激烈的蒙住自己的耳朵关上家里所有的门窗。她对烟花的记忆只剩下那个晚上烟花底下别扭的她和憔悴的妈妈。程洁伊渐渐红了眼，她转过身，看着尽情绽放的烟花，刀割一样深深札痛了她，人们常常说时间是良药，可在她这，时间却让她的伤口越拉越大。当妈妈离开还没多久时，空气里还有她的味道，可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这样的空气不断的被新鲜的生命冲刷着，最后消失的越来越淡，直到她再用力也闻不到。
站了很久，烟花的声音渐渐的小了，散开归来的人群潮水般涌来，程洁伊用手胡乱的抹了脸上的鼻涕眼泪，一回头，就看到王予安站在她不到三米处。
程洁伊觉得呼吸都静止了，他还是和平常一样，双手随意的插在兜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个笨蛋站那不怕被挤到啊？”王予安大步的向她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向前走。
“我说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傻啊大冬天的穿这么薄”他说着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边走着边把自己的围结解开。转过身来，伸出了围巾，“喏戴上。”
程洁伊至今没晃过神来，但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立马拒绝了，“我还好不是很冷。”她听到了他不耐烦的啧了一下，程洁伊心头一紧，王予安迈进了一步，有些笨拙又小心的将围巾给她戴上。他们俩相隔只有一个鼻尖的距离，以前程洁伊总在他的身后，不敢靠近，悄悄的比划着他的身高，默默的想着和他并肩的身高差。可这一次，程洁伊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王予安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这是她初次见面就知道的，睫毛细长又微翘，他的眼神不是凌厉，也谈不上温儒，就好像介于两者之间，也是这样，程洁伊总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怎么在这”程洁伊这才想起。
王予安打了结巴，脸不知道给冻的还是羞红的，“我就想来看看烟花，怎么不行啊？”
程洁伊没有回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王予安愣了一会，赶紧追了上来。
他们俩并肩走了一路，什么都没有说。气氛也意外的并不尴尬，两个人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都在等着对方说。
快到家时，王予安才低声的喊住她，她站定，等着他开口。
“你…你当初转学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怎么也联系不上你？”王予安鼓起了很多的勇气，却问的没有底气。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只剩下王予安嘟嘟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程洁伊才缓缓的开口“因为新生活里不可以有旧的味道。”
“我一直以为在你心里，至少我和他们不一样。”王予安的话说的轻轻的，却全都是难过。
By~西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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