鹮踪一现引知蝶,旸日只身探异境
“是秦姐姐呀原来!刚才……对不起啦!”金发女郎倒也十分爽快,操着不太熟的中文,向秦归日道歉。
秦归日抿嘴一笑,不置可否,“不知金斯顿小姐这次特意跑来找知蝶,是为了什么事啊?”
“是这样——”她原先还神采飞扬的脸有些沉了下来,“秦姐姐也是梦的大师,我就先告诉你吧!”
Natalie将所遭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与秦归日听,最后又叹气道:“其实,这让我又害怕又高兴。”
“你害怕,我可以理解,却不知又为何高兴?”秦归日打量着她精致脸庞上变幻的神色,却见她双颊上竟隐隐浮现两朵红云,结合方才对话中,这女孩左一个honey Zhuang,右一个dear Wiliam(庄知蝶的英文名),加上那一脸崇拜痴迷的表情,心中不由一动,难道这英国小妮子对庄知蝶,竟已生出爱慕之情?
“因为,只要那个坏蛋又进来我梦里找我,我就能来这里,找庄啦!”她羞涩地笑了。
“哦?看来金斯顿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什么意思?我才十七岁,还不能喝酒呢!”Natalie歪过头,不解地望着这个足足大了她一轮的“老女人”。
“没什么,我是说你很信任知蝶啊!”
“是呀!我很喜欢他!我爱他!”没想到Natalie心直口快,直接认了。秦归日望着她阳光开朗的笑容,暗暗感叹青春真美好,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会那么无所顾忌地勇敢言爱。
“可是,Natalie,你才十七岁呀!他可比你大差不多十岁啦!”
“哼,这有什么?只要他也喜欢我。而且,我已经过了我们英国的法定结婚年龄啦!”她自信满满地说。
“那他说过也喜欢你吗?”秦归日忽然觉得一阵焦虑。
女孩刚刚还春风满面,此刻却显得有点低落,她托起下巴,“嗯——我也不知道。他老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上次我向他告白——”
“啊,你已经跟他表白过了?他怎么说?”秦归日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
“他就说我还是个孩子,不懂爱。可能因为我那时还不会讲中国话,他不清楚我的意思?我不想借助机器人,所以我特意苦苦学了一年中国话,这次要当着他面再告白,讲清楚我对他的感觉!”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那如果,他拒绝你了呢?你不后悔吗?”
“就算他拒绝我,也没关系,我才不后悔!”女孩坐直了身子,语气和表情一样坚决。
“为什么呢?”Natalie的神态勾起了她对往昔岁月的回忆,不由得想一探究竟。
“因为我很勇敢啊!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果什么都不说,光等着他,等他爱上别人,我才会后悔呢!”她撩起耳边垂下的一缕金发,粲然一笑。
秦归日心里一震,如果当初自己能有这样的自信和勇气,也许会不同吧?
“对了,你带来的那保镖是中国人?”秦归日转头瞥了一眼后座上那个沉默的年轻男子,问道。
“他呀!不是中国人,是英籍华裔,好像功夫很厉害!是我爸爸不知从哪里请来的。特别没意思!”Natalie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那我们一会儿回到知梦堂,就聊点有意思的吧!”
“我的庄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呀?人家从地球那头飞到这头,他就这么躲起来,太不够意思了!”
“他没有躲呀!真的有急事要处理。”
“哼,这种烂招他一年前就用过了!”她愤愤地转过脸。秦归日心里想:唉,这小丫头不好糊弄呀!庄知蝶最好快点找到姐姐,再快些把这个磨人的小丫头领走吧!
“对了,上次被我逼得急了,庄哥哥说他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一直有,真的吗?秦姐姐,你知道是谁吗?那个人是男是女?”她瞪大眼睛直盯着秦归日,咄咄逼人。
“什么?!”秦归日被问得猝不及防,一下子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与其说这是庄知蝶拿来搪塞的理由,不如说是事实。秦归日再怎么迟钝,心里还是清楚的,只是她,封闭自己心灵已久,怯于再次打开心扉。而且,过去那么多年,她始终把他当弟弟和朋友、甚至至亲看待,尤其是母亲走后。
“如果是女人呢,倒不难办,我去和她比一比,把他抢过来!但要是男的,唉!”她皱起眉,苦恼地说:“你知道我们英国俗称:腐国。好多帅哥喜欢的都是男人。”
秦归日忍俊不禁,原来她更担心的是这个呀!不过她四月刚回来时,不也差点以为他有断袖之癖吗?“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长得那么好看,又爱穿漂亮衣服,真的很像gay哎!”
“那你没问过他吗?你们西方人不是喜欢直接了当吗?”秦归日觉得甚是有趣,存心逗逗她。
“我是英国人哎,又不是大嘴巴的美国人!”她翻了个白眼,“我好几次想问,都没问出口。其实,我也怕,万一他真的是gay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秦归日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瞅着她,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
“我也……”她愣了一会儿,又眉开眼笑起来:“那就和他做好朋友呗!反正出柜也没什么大不了。”
秦归日深吸一口气,拼命忍住要喷出来的笑声,庄知蝶啊庄知蝶,你可害人家得相思病啦!
庄知蝶跟着花臂大汉乘坐管状车下降,越往深处走,越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人尽皆知的贫民窟地下,竟然隐藏着如此规模甚大的设施。他们口中的“公司”到底是什么组织?有这样的实力?似乎只有之前的“再创”、“极光”、“电子羊”能与之比肩。他悄悄开启了指环上的量子通信与定位功能,普通手环已经完全没有信号了,跟公共网络“潜蛟”也中断了联系。看来,这不是个寻常地方。十年从未离开知梦堂的庄星临,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形那么复杂的地方来呢?一定有人协助她,会是什么人呢?他心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但又觉得难以置信,他实在想不通那个人煞费苦心将星临弄出去,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他心里忐忑,但并不十分害怕,毕竟自己手里有个威力巨大的家伙。
那花臂大汉一路上沉默不语,无论庄知蝶问他什么,打听什么,他都不做声。庄知蝶有时会停下脚步观察周围环境,那汉子才会回头,对他投来警惕的目光。终于到了通道尽头,他们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停下,一直沉默的大汉才开金口道:“到了,进去!”
门自动移开一道缝,一线亮光从门缝里透出来。庄知蝶犹豫着是否进入,便被猛地一把推了进去。突然从昏暗的隧道里进入敞亮的厅堂,庄知蝶被突然的强烈白光晃得睁不开眼。他抬手挡在眼前,踉跄了几步,回头已不见了大汉,甚至连门也不见踪影。他闭上眼慢慢适应了光线,才睁开眼,仔细观察。这是个六角形,状如蜂巢的房间,不大不小,目测大约有五、六十个平方,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同一种光洁细腻的瓷白色材料所制,刚才入门之处竟寻不出一丝接缝。他伸手触摸室壁,不暖不凉,与体温接近。他在里面转了一圈,空无一物的房间没什么好探究。他转动指环,想和陈半秋取得联系,忽然,他手腕上的手环亮起了红光,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蜂室”的一侧洞开,一队戴着头盔、穿着防化服的白衣人冲了进来!
庄知蝶连忙向最里侧撤退,没时间多想,他转动指环,连体衣升起一个银色罩子,将他整个包裹在内,指环中央射出一道蓝光,这队人就像突然中了邪似地人仰马翻,四散奔逃,几个离他最近的,跪倒在地,痛苦地捧着脑袋、捂着耳朵、撕抓胸口,甚至扯掉了头盔,撕裂了防化服,在地上翻滚,脸色从涨得通红到渐渐憋得发紫,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一丝丝鲜血从嘴角钻出滑下……
庄知蝶见此惨状,也吓得懵了,慌忙转动指环,想停止攻击,却不知如何关闭,情急之下,指环从手指上滑落,滚落在地板上。
庄知蝶碍于保护罩,无法俯身捡拾指环,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几个白衣人疯狂地撞向墙壁,头皮崩裂,血流如注,喷溅在白色防护服和墙上,分外触目、瘆人。庄知蝶心跳如鼓,目光发直,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颤抖,他又震惊又恐惧,没想到苏鹮给他的防身武器效果如此惨烈!
正在他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时,一个黑影轻巧闪入,他似乎未受任何影响,庄知蝶还没看清他的模样,来人已经弯腰,轻松地拾起指环,摆弄了几下,蓝光消失,庄知蝶身上的防护罩也瞬间收起。庄知蝶颓然跌坐,一身冷汗已将内衣浸湿。
那人将指环递还给庄知蝶,庄知蝶木然接住,重新戴好,他抬头想看清来者何人,却被那人一把拽起,不由分说拉着便跑。那人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连体服中,戴着黑色头盔,头盔与连体服也是无缝连接在一起,庄知蝶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他低头瞥了一眼指环,已经被关闭了所有功能。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顾不了那么多,庄知蝶下意识地感觉这人并不是来加害他的,干脆放宽心跟着他跑。他回头隐约瞧见那些白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蜂室”和走廊地板上,好像一个个蜂蛹。
来人显然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庄知蝶在这错综复杂的通道里毫不犹豫地奔走。一直跑了大约有二十多分钟,庄知蝶觉得差不多到了他的极限,气喘如牛,几乎迈不动步子时,黑衣人才停了下来。庄知蝶叉着腰,刚想喘口气,那人俯身拽开通道地上一个六角形盖子,露出一个空洞,像是某种用途的管道,大小直径恰好容得下一个正常体重的成人。他转身便想将庄知蝶推进去,庄知蝶一闪身,躲开了。那人还要上前拉他,他直视着来人,忽然压低声音道:“等等!苏鹮,我还有话要问你!”
来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庄知蝶会如此说,他没有否认,扬起手,闷声道:“你快走!他们很快就到!到了会有人接你。回头我会找你,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回答!还有这指环,可别轻易再用!”
“我姐姐呢?她也在这里。是你把她带来的吧!”庄知蝶执拗地不肯就范。
“她没事!你快走!来不及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由远及近。庄知蝶还没来得及催问,就被他推下了管道。
他感觉头顶一黑,是盖子重新关上了。紧接着,他便成了一架“人肉过山车”,瞬间滑了下去。也不知过了几个弯道,转了几个圈,只感到时间仿佛变成了被越扯越长的拉面,永远结束不了。其实不过大概五分钟,终于降落到一个巨大的圆桶里时,他感觉自己快散架了。幸好圆桶里铺满了厚厚的白色床单,缓冲了他巨大的冲击力,否则不死也得重伤。
他躺了一会儿,想恢复一下体力,刚要爬起来,就听到一阵轻微的嗡嗡声,感到大桶震动了一下,似乎被什么推动起来。他赶紧重又将自己埋入被单之中,一股酸臭味儿熏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大桶沿着既定轨道滑向一扇钢门,门缓缓开启,一股浓热的蒸汽扑面而来。庄知蝶心道:完了!赶紧想站起来,但脚下俱为软物,着力不佳,重心不稳,向一侧跌倒。眼看自己就要随着这一大桶被单一起滚入蒸汽洗衣池里,成了“人肉蒸包”,急出了一身冷汗,拼命攀到桶边,想翻出去,无奈这木桶又湿又滑……
而蒸汽洗衣房已大门洞开,滚烫的蒸汽汹涌而出,庄知蝶差点窒息,只好又埋头于床单内。木桶慢慢向门内滑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木桶突然停下了,洗衣房的大门也缓缓关上。庄知蝶甫一察觉,立即钻了出来,再次攀上桶沿,一只小巧白嫩的手向他伸来,“快,一会就有机器人来检查洗衣房是否出了故障!”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庄知蝶爬出了洗衣桶,跟着女子从桶壁边挂着的简易扶梯爬了下去,终于脱离了险境。他刚一落地,门又开启,嗡嗡声渐渐靠近,果然有半人高的手臂状机器人过来了。女子娇小玲珑,力气却不小,拉起庄知蝶快速躲进一旁的杂物间,塞给庄知蝶一个小布包,低声说:“你快换上!换下来的衣服交给我,我会处理。”又递给他一只项圈和一只手环,“这是最新版‘假面’,戴上它!手环是这里特别适用的,三维地图会指引你去这个地方——”她为他一一戴上、演示,调出地图,赫然显示出一个半圆拱门,顶部有颗亮晶晶的北极星,赫然标示着:从黄昏到黎明。
秦归日瘫坐于宽大的沙发上,惊魂甫定。由于她算是庄知蝶的小朋友,秦归日没有启用“兔子洞”,而是将Natalie请入书房。Trinity端上大吉岭红茶,用了一套Royal Albert经典的小玫瑰茶具,Natalie很是惊喜,连连惊呼:“Amazing!Honey Zhuang,这是他特别为我准备的吗?”闲扯了几句,毕竟相差了十多岁,在这个快速更迭的时代,简直隔了好几层“代沟”了,秦归日借故出去联系庄知蝶,却无法察看到他目前所在坐标,也联系不到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无奈又脱不开身,干坐着又尴尬,便建议Natalie:可以先为她探探梦,Natalie虽然更愿意让庄知蝶来施术,但面对这位大方的姐姐,觉得这样也不错,就答应了。
结果却令秦归日大吃一惊。这不该是一个十多岁少女的梦境——昏暗、崎岖;秦归日从梦道一出来,就落入这个诡异非常的境地:浓雾笼罩下的密林深处,某处古老阴沉的木宅子,主屋有数个尖顶高耸,窗户狭小、隐蔽,还被横着钉上许多小木条,几乎完全遮蔽了射向室内的光线;大门紧闭,门面上还钉死了一根粗大的门闩。秦归日即使化身为雨燕,也只能在屋顶和周围徘徊,丝毫探知不了屋内的情形。这样的表层梦境,与Natalie开朗活泼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令人难以置信。如何进入她的深层梦境,找到真正的问题呢?
一个身影浮现,是Natalie!仔细看来,似乎又与现实中的她不同,她脸色煞白,神情忧郁,原本高挑的身材显得又单薄、又瘦弱。她有气无力地“飘”到秦归日跟前,张了张口,却不能言,只好举起一只手,将食指竖于唇前,示意秦归日不要出声,又指了指身后二十多米某处地方,秦归日落于那枯枝遍地之处,低头仔细观察,隐隐发觉似乎有松动迹象,枯枝败叶也较周围的要稀薄。这时,从此处地下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地上的枯枝也微微震动起来。秦归日回头看到Natalie忽然瞪大双眼,一脸惊恐,急匆匆转身奔向木屋,身影渐渐透明,隐没于其中。这难道是梦境中非常罕见的“元神分身”?!
再回头,地上呈现出矩形细小裂缝,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和沉重的“嘎拉拉”摩擦声,裂缝越来越大,渐渐露出一道长方形洞口。秦归日忙飞至一边的树枝上,隐藏身形。只见一个褐色短发的脑袋冒了出来,两道浓密的黑色眉毛几乎连成一线,一双如猫头鹰般滴溜溜转的褐色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确定没有异样后,才使劲移开石板,钻了出来。
这是个个头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留着茂密的络腮胡子,跟早年前影视资料中的恐怖分子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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