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31日 星期三 多云 19-29°
外婆火化了,青烟袅袅,幻化成天上的一朵祥云。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外婆排行老二,上有姐,下有一弟一妹。外婆的母亲在生下小女儿后就去世了,外婆和姐姐帮父亲承担起了家庭的重任。困难时期,父亲带着他们姐弟四人逃荒要饭,从河南一路向西,去了陕西的黄龙山。
外婆说,黄龙山上全是树,树下有厚厚的落叶,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踩上去松软的比现在的地毯还要舒服的多。树下掉落许多成熟的果子,特别是柿子,吃起来比现在的糖要甜多了。当然也有核桃类坚果,她和姐姐经常抬着箩筐去捡野果带回家充饥。后来,逃荒到黄龙山的人越来越多,吃的越来越少,树皮树叶都吃光了,叫小雪花的小妹妹最终饿死在黄龙山。
后来,父亲带着他们又回到了老家,把外婆送到了地主成分的外爷家干杂活,混口饭吃。
外爷的爷爷是县里最大的地主,解放后被点了天灯。
外婆原本是裹了小脚的,但老得下地干活,裹着的小脚常在水里泥里踩来踩去,裹脚布松开了,脚也踩大了。外婆18岁和外爷结了婚,20岁有了我的母亲。
长期操劳,外婆的腿一直不好,34岁的时候,突然不会走路了。她每天用两个板凳当腿,坐在上面,相互交替着移动。后来,外婆的腿又神奇的好了,她恢复了健康,可以走路了,但静脉曲张的厉害。
外婆40岁升了辈。我是在外婆的怀里长大的,我的小舅比我大5岁。
我小时候一直和外婆睡一头,长大一点的时候,便和外婆分睡两头。我常在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被子上一片血红,那是外婆腿上静脉曲张的一个口子,时不时会往外喷血。我亲眼看见的,像小喷泉一样。但,那时我以为人人的腿都会喷血。
外婆后来做了一次手术,静脉曲张依旧不能根除,腿疼成了外婆唯一的麻烦。
我上初中的时候离开了外婆,每周回家一次。周末的下午,外婆早早的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直等到我出现,不管多晚。
当兵离家后,和外婆见的少了,但每年探家,外婆都会把给我留了半年的端午节的五花线、放了朱砂的香袋拿出来,让我带走。那都是她亲手做的,她说,该我的东西,一样不少。如果当年我没有回家,她会托人带到部队上交于我。她说那是保平安的,我收到了,她才放心。
结婚后,部队上分了房子,我把外爷和外婆接到部队上住,每天都能见到他们,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在部队居住时,外婆特别想到小时候生活过的黄龙山去一趟,去看看埋在那里的小妹妹,但因我工作走不开,终未成行。
外爷18年前去世了,外婆不愿拖累子女,便一个人生活。这些年,不管我搬家搬到哪里,都会接外婆到家里住一段。舅舅们有什么事想办,也都会经外婆的嘴来告诉我。他们都知道,外婆说出来的话,我肯定听。
外婆86岁的时候,开始到子女们家轮住,每家三个月。轮到我母亲的时候,很多时候是到市里来我家住的,且住的总会超过三个月。外婆到其他子女家住,从来不提任何要求,只有在我家住时,她才肯说自己想要什么。
2018年的春节刚过,突然接到二舅妈电话,说外婆感冒一周,不会说话,饭也吃不成了,看着不对劲。我赶回老家,直接把外婆接到市里。外婆那时很瘦,精神很不好,嘴有些歪斜流口水。经过救治,半个月后,中风的外婆终于缓过来了,调养了一段时间后,眼见着白了胖了,精神大振,逃过了一关。
外婆喜欢大自然,不喜欢待在家里,但她腿疼走不快。我借了轮椅推着她四处走,带她看冬日的腊梅、早春的牡丹、夏日的荷叶、秋日的菊展......我还带她吃各种小吃,逼着她吃不喜欢的东西,看她挤眉弄眼往下咽的难受劲儿。
后来,我上任务了,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来外婆都要哭,哭着说想我,说如果能再年轻十岁,就是走路,也要走到我执行任务的地方去找我。每周一早上我要归队的时候,她也哭,说连中午饭都不吃就要走......
外婆的柜子里收拾了许多宝贝,她给我留的老粗布床单、蓝白格包袱谁都不让动。我给她买的各种金银细软,她也舍不得戴,说等到她走了,这些东西都交还与我。
2020年以来,因为管控的严,我回家很少,外婆已经彻底不能自理了。舅舅们说,外婆痴呆了,不认识人了。
我从来不相信,因为每次见到我,我不说话,外婆都能喊出来我的名字,然后一遍一遍的说:我想你、可想你......说着,流着眼泪。我要走的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不让走,像小孩一样央求我带她走。我是能带她走,但女儿要高考,我忙起来又不着家,照顾不了外婆了。
外婆每次住院我都在身边,她一次次的战胜了困难,而这次,父亲的住院和治疗让我手忙脚乱,顾此失彼,忙了两个月,我却把外婆弄丢了。
外婆变成了祥云,她的腿一定是不疼了,才住的那么高,跑的离我那么远。
外婆变成了祥云,她一定开心极了,因为,可以随风飘荡,从此后,不管我去哪儿,她都跟得上了。
外婆变成了祥云,她一定骄傲极了,因为,她依旧可以为我挡强光,为我降甘露,为我爽气,为我养神,每时每刻看着,日日夜夜陪着。
外婆变成了祥云,外婆啊,你变成了祥云,我看着你,却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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