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秋天的树

      九十年代的小城是很闭塞的。汉生高中毕业应聘进了这家食品加工厂，一个月好像有好几百块。那时的小城还没有房地产开发，即使有商品房汉生也不可能买得起，汉生和他的一个同事租住在一栋民房里，过着匆匆忙忙又无忧无虑的上班族生活。

　　等到我高中毕业再托人找关系进入这家工厂，汉生已经在这里上了快三年的班了。我和汉生挤住在一起，因为我们是同乡，而且他的那个同事早已搬走了。我问汉生，你的那个同事呢？汉生眼睛盯着窗外，慢悠悠的吐了一口烟：同居了！

　　汉生的那个同事叫张惠林，是一个什么学院的本科毕业生，在食品厂可是最高学历的人才了。张惠林平时喜欢写诗，一开始他写好了诗都念给汉生一个人听，可没过多久，他便常常念给那些女同事们听了。张惠林常常邀请她们下了班到住处吃晚饭，汉生虽然嘴上不乐意其实心里还是蛮欢喜的。大多数的时候只有一条鱼、一点肉和几样蔬菜，可汉生有一手好厨艺，女同事们歪着头一边听着诗歌一边贪婪的嗅着肉香，眼角洋溢着笑，仿佛她们一个个都是罗小曼、林徽因……

　　在汉生知道的女同事里，好像只有一个人不听张惠林的诗，她叫王玲。王玲不是本县人，她的前夫是我们厂里的销售科长，离婚后，王玲独自一人带着两岁的女儿租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很快，厂里便被张惠林和王玲好上的消息搞得沸沸扬扬，直到他们不辞而别。

　　汉生说他很怀念刚到厂里的那段时光，那时厂里效益好，女孩多，每天上下班乌压压的一群，像看电影似的。老家给汉生相了对象，要汉生辞职算了——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房租居然还在涨！

　　楼下池塘边的柳树已经开始飞絮了。在池塘边洗衣服的除了汉生，还有两个年轻女人，租住在我们附近，据说是舞厅里的小姐。虽然不是每天都上班，但汉生每天都起的挺早，还没吃早饭就倚在阳台上抽烟。而我总能在被窝里听见他慢吞吞的唱：……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紧接着，我便能听见池塘边那两个女人脆生生的笑……

　　今年春节回老家，听说汉生随他堂兄在外面做了几年包工头，孩子都上小学了，什么都好，就是爱赌钱。远远的，汉生看见我，朝我挥挥手，疾步走来。汉生拍拍我的肩，摇了摇他那依然蓬松着头发的脑袋：兄弟，多年不见了……我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城里看看我们原来的厂子？汉生斜了我一眼：还他妈厂子，早成了他妈的XXX小区了……

　　汉生说张惠林和他老婆在XX县都考上了教师，在同一所学校教书……

　　正月初六，我坐上了回南方的快客。经过小城时，远远的看见小城漂亮的街道和行色匆匆的人们……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并慢吞吞的唱了起来：我是一棵秋天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