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乐的第一个计划是,不再吃药。
当然这件事要悄悄地进行,不能着急,更不能被陈琳发现。
刚好那天吃药时,陈琳接了个很重要的电话,她还是看着徐乐把药吃了,才放他去房间午休。徐乐顾不得其他的,满脑子都是赶紧把药吐出来,赶紧把药吐出来,在它们融化之前。
徐乐掀开床垫,想把吐出来的药片暂时藏在这里,却惊讶地发现,床垫下面有很多药丸,有一些因为年代久远都化成了粉末,花花绿绿的晕染了一块污渍在床垫上。
徐乐慌张地放下床垫,僵硬地躺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陈琳打完电话,就在厨房收拾碗筷吗,乒乒乓乓的动静搅得徐乐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大约半个小时过后,终于安静了,徐乐也舒了口气,擦掉一脑子的汗,打算睡一觉,却听到有人开房门的声音,接着是陈琳叫自己的声音“小乐,小乐……”,徐乐纠结着要不要回答,可在陈琳叫自己之前,他看过时钟,1点半的自己从来没有清醒过,所以决定继续装睡。
陈琳看徐乐没动静,就悄悄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医药箱,徐乐听着在床头忙碌的陈琳,犹豫了很久,决定还是眯着眼睛偷偷看看陈琳在做什么,却看到陈琳拿着注射器,对着阳光,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紧张的情绪却因为颤抖的嘴泄露出去。
但陈琳并没有注意到,只见她轻轻地卷起徐乐的裤腿,在小腿肚处注射完,放下裤腿,把徐乐床头的闹钟往前拨了半个小时,才走出房门。
在徐乐的记忆中,有很多这样类似的打针的场景,但他却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模糊,慢慢就睡过去了。
回到客厅的陈琳,却拿着医药箱发呆,中午的电话让她心神不宁。
那是骆医生打来的,电话那头的笃定已经溢出了听筒“你必须在他清醒之前有所行动。”
“可是……”
“想想你的脸,不要让悲剧再次发生。”
“不要说了!”
陈琳愤怒地摔了电话,捂着脸瘫坐在厨房,泪水从指缝间滑落,一滴一滴结实地砸在瓷砖上。
这次通话,像一个鱼雷,炸醒了骄傲苦撑、幻想能继续做鸵鸟的陈琳,那些痛苦的回忆,以及那条就快要被她忘记的伤痕。
那是条丑陋且可怖的刀疤,大约7厘米,从左眼角开始,穿过鼻子,刺入右脸颊。医生说,刀口再往上一点,陈琳的左眼可能就保不住了,可是陈琳的脸是永远毁了。
后来也做过很多修复手术,可是那道丑陋的刀疤,就像块狗屁膏药一样,死死黏住了陈琳,毁了她的脸,更划伤了她的心。而由于大量药物作用,她的脸极度敏感,已经无法承受哪怕再多一次的手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死心了,死心守着这个家,永远与丝巾为伴。只要徐乐看不到她被毁掉的脸,那就这样吧!
可是,怎么可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呢!说实话,她恨极了,恨极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她报复过,当然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被迫搬了家,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城市生活,想着会是新的开始,可哪里还会有新的开始,她带着纱巾,把自己过得像下水道的老鼠,封闭而绝望。而过去发生的事情,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碾压进她的心脏,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像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随时随地出来捣乱,不管她愿不愿意,欢不欢迎,她用泪水迎接每个夜晚的到来,她在每个白天用全副的铠甲包裹着自己,装作那样的夜晚没有发生过。
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活着本身就是炼狱。
徐乐当然不知道陈琳的忧虑,他在自己的忧虑里无法自拔。
此刻是早上6点,他比以往整整早醒了5个小时,天可能已经亮了,只是厚重的窗帘暂时遮住了光明,他在黑暗里,眉心的肉皱成“川”字,也没想明白床垫下的药丸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旁边的耳机早已离开耳朵,轰隆隆地制造噪音,徐乐伸手按了关机键,那是一个有些年代感的MP3。可徐乐的脑袋,仿佛也被人按了关机键,越想弄明白,脑子里越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分析不了,好像这个别样安静的早晨,不应该这样的焦虑。可徐乐的心里却只有焦虑,时间在毫无意义的流逝。
徐乐突然想起来,刚住进来的时候,陈琳搬走的那一箱小孩衣服和玩具,没准药是房东儿子留下的,徐乐在笔记里记了下来,想着等有时间的时候去看一看,但应该和自己的事关系不大,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吃什么药,以及陈琳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他以前也听陈琳说过,喜欢早上去跳广场舞,不过因为作息不同,他俩早上从来没有撞到过。所以早上徐乐谨慎地扒着窗户,确定陈琳出去了,才走出自己的屋子。他翻箱捣柜,满屋子找药瓶,结果除了几包感冒药,什么都没有。一脸汗地坐在客厅,整个屋子静悄悄地,徐乐总觉得哪里不对,就像有一万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徐乐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变成了鼓,被人用力的敲击着,连带五脏六腑都在跟着拉扯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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