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总觉得生活过于平淡,总想着有无那样一天,可如那梦中的江湖儿女一般潇洒来去,踏遍这大好河山,没有任何挂碍值得为之伤神,可年岁渐长后却发觉,那些孑然一身的侠客或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快乐,当生活的苦难来临,想要的不过是一处温暖的归所。
细看别人的生活,未必是同你我想象那般像诗一样,或许和我们一样,生活苟且,一片狼藉,一地鸡毛。而我们所厌倦的生活,或许也是别人羡慕不已的。浮世间,谁都不容易,惜福,知足,少抱怨。
充满失败感的四月生活并不平静,带着这样一份并不平静的心绪打开了吴念真的这本《这些人,那些事》。
不愧是被称之为台湾最会说故事的人,在他的笔下每个生活在城市边缘的小人物都有着属于他们的感动,那些最为普通的人,最为平常的日子,却给了生活最真的记忆,在这本书里你可以看到对家人的挂念、对故乡的依恋、对过去的无限追思。
吴念真在书中有一段关于父亲的描写,他说小时候特别喜欢父亲不在家的那几天,因为父亲不在家,整个家里就少了莫名的肃杀和压力,妈妈总说是“猫不在,老鼠呛须”。
每当父亲夜班回来的时候,都会把睡得横七竖八的孩子一个个搬动摆正,自己再在清理出来的空间里躺下来,吴念真说很多时候父亲回来的时候自己都是醒着的,但他不愿被父亲发现自己是醒着的,他是如此的贪恋这短短半分钟里来自父亲的拥抱。
有一年父亲的腿被矿坑的落磐压伤,伤势严重到必须从矿工医院转到台北一家私人的外科医院治疗,由于住院的时间很长,妈妈得打工养家,父亲独自一人留在异乡的医院里,没有人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吴念真跳上开往台北的火车,一个人从火车站边走边问来到父亲的外科医院,然后在挤满六张床和陪伴家属的病房里,看到了一个毫无平日威严,落魄不堪的父亲。
父亲一个人睡在嘈杂的病房里,他的头发没有梳理,既长且乱,胡子也好像几天没刮的样子,打着石膏的右腿露在棉被外,脚指甲又长又脏。
他说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为什么突然很想帮父亲剪下脚趾甲,他在护士站借到了一把小剪刀,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忍着一直冒出来的眼泪,小心翼翼地帮父亲剪趾甲。
剪完所有的趾甲,他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天渐渐的暗下来,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的亮起来,父亲跟他说:“暗了,我带你去看电影,晚上就睡这边吧!”
那晚,父亲撑着他的肩膀,一手柱着拐杖,穿越熙攘的人群,走过长长的街道,去看了人生第一场父与子的电影。他说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一个人到台北、第一次单独和父亲睡在一起、第一次帮父亲剪趾甲,却也是最后一次和父亲一起看电影——那是一部很长很长的片子,长到父亲过世二十年后,还不时在他的脑海里播放着。
不知为何,看完这段心里很是触动,“父亲”这个角色真是一个复杂的代名词,身边的“父亲们”好像都是不苟言笑、不擅言辞,很多时候都让我们觉得并不被这样的人所爱着,可看完吴念真的父亲却让我不禁在想,或许沉默只是父亲的保护色罢了,他们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表达方式去告诉孩子那些只能用行动表达的爱。
很多时候我们喜欢把自己放在天平的一角,试图把身边遇到的每一个人放到天平的另一端,朋友、同学甚至兄弟姐妹,“我”就是那个被放在天平另一角的人。
故事的开始源自于警察通知他:“滨海山区一条荒僻的道路上发现了登记在他弟弟名下的一部车子,有人死在里头,死因可能是废气中毒,因为现场看到的景象是车子的排气管明显接着水管拉进车内。”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是焦躁或是冷漠,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沉默,沉默的挂上电话,沉默的开车出门。
他想起最后一次弟弟来公司的那天,弟弟一个人抽着烟背对着其他人安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公司里的人大多跟弟弟很熟,曾经也都很喜欢他,因为这一两年来差不多每隔一阵子他都会出现。每次一进公司总习惯带一些点心、小吃过来,然后热切地招呼大家吃喝,把办公室的气氛搞得像夜市一般。
可是慢慢地,他们很怕弟弟出现,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因为每次弟弟不是来跟他调钱就是找理由借钱的,数目愈来愈大,理由愈来愈牵强,被拆穿的次数也愈来愈多。
虽然同样是初中毕业就离家到城市工作,每一步都走得辛苦,但如果用一种俗滥的比喻说人生像摸着石头过河的话,至少他都摸得到下一颗石头而且都可以踩稳。而弟弟的每一步好像都会落水一次、挣扎一番才勉强摸到另一颗,而且摸到的可不一定比先前的宽阔、稳定。
他想起同是拜师学艺,自己换过几个行业后就开始有了稳定的生活,可弟弟不是遇到苛刻的老板就是凶狠的师傅。
有一次弟弟在一家修理厂当学徒,经常被凶狠的师傅打骂,最严重的那次,师傅一个耳光打过来,直接打在弟弟的耳朵上,之后他就完全听不到声音了,仓皇离开的弟弟一路摸索着找到了哥哥的住所,他害怕自己会聋掉,但却没有钱去看医生。
他带弟弟去洗澡,看到瘦骨嶙峋的弟弟背上步满了青红交错的伤痕,可哪怕如此,善良的弟弟却只顾着央求大哥不要告诉父母。
生活的不顺遂让弟弟染上了赌博的毛病,他说除了赌博这条路,他不知道有什么方式能自己的生活像样一点,他觉得自己前途茫茫,毫无方向。
弟弟最后一次赌博欠下了几千万的债款,那次也是弟弟最后一次来找他的日子,那天,弟弟的眼神和表情出奇的平和,弟弟说:“我不会再跟你拿钱了。”
“我也不会再给你了。”他说。
一个小时后,车子兜兜转转开到了山间,警察认出了他,如释重负地说:“电话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正确的地方你就挂断了,然后一直关机,你公司说你已经出来了……我还在想这下子怎么联络你,还好你竟然知道是这里……”
是啊,怎么知道是这里?但,就是知道。一如一种本能一种直觉,或是一种牵连,总之,他来到这里和弟弟见面了。
警察递过来一张A4大小的纸,上面有弟弟临终前写给他的话。
大哥
你说要照顾家里,我就比较放心
辛苦你了
不过
当你的弟弟妹妹
也很辛苦
故事到这里落下帷幕,那个一直生活在哥哥光环下的弟弟离开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窗前,亲切地叫着哥哥,而他这一走,哥哥的一生不知又要背负多少的心酸。
想起了亦舒在《玫瑰的故事》中说的那段话:“事情不临到你自己头上,你不明白,因此就不谅解,只知道黑是黑,白是白,却不知道这两种颜色当中,还夹着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灰色。”
书中还有很多段故事,他们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多彩人生就留给大家静静品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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