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身体一直是他骄傲的资本,年轻时学过武术,可以轻松撂倒两三个年轻壮汉,一身精肉虽不强壮却绝对结实。跟小病不断的母亲相比,他简直就是钢筋铁骨。从查出肺癌到放化疗结束,前后半年的时间经历了严重的放化疗反应,呕吐,食管硬化,他仗着良好的身体底子都挺过来了,恢复期间吃得香睡得甜。但是病情再次袭来他很快就跨掉了,尽管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生命将近尾声,但是无法做到天遂人愿。曾经强健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古铜色的皮肤变得日渐灰白,害怕自己死在医院,最后的日子怎么也不肯再去做无谓的治疗,任凭疼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只是像个战士一样的咬牙坚持,疼得厉害便蜷成一团。癌细胞在最后的关头也没有放弃过击倒他的打算,用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攻击让他屈服,让他叫喊,但是直到他最后离去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大声叫喊过一声。从这一点来说,父亲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勇敢的战士。
很长时间里,我和母亲都觉得父亲从未离开过,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总会回来的。但是梦境里,我却远比现实更清楚地知道,他已经走了,带着无尽的对生的渴望,带着对孙子的无比牵挂。前几次的梦,他白发,眼神慌张,听到医生告诉他已经回天无力的宣判后直接蜷缩在地上,眼神里全是慌张,看着我的眼神里全是乞求。将他扶到人满为患的住院病房,在走廊安找了个白色的床位,他躺在病床上瑟瑟发抖。正如他在现实里表现的一般,一直盼望着现代神奇的医术能够产生奇迹。随后多次的梦境里,很多次都是类似的梦境,乞求着我再次给他治疗的机会。但是奇怪的是梦境里的他从灰白破败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年轻,白发转黑,驼背挺直,那个曾经强健的中年汉子居然在梦里完美回归。
但是上一次梦里,他居然泪流满面,我便急急地问他:“你还没有走吗?是在等什么人吗?”他满眼焦急地说:“我只是放不下毛弟弟,舍不得走啊!”然后嘱咐我一定要帮他照看好他最心爱的孙子。梦完的第二天我便回了一趟老家看望母亲,结果母亲告诉我,上初一的侄子在学校摔了一跤,轻微骨折,正在医院住院。我急急地问:“是什么时候摔的?”母亲告诉我就是昨天,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父亲的那个梦,他梦里的嘱托。他一直最爱的就是他的这个小孙子,平日里什么都不上心的人,却在天冷时记挂着给孙子送御寒衣服。时不时地还给住校的孙子去送点好吃的零食,零钱。即使在生命接近尾声的最后十几天,接到孙子没有带饭盒的电话,硬是颤颤巍巍爬上摩托车将饭盒送到了学校。对他来说,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也许就是这个孙子了吧!所以放心不下托梦以护他周全,只是现在天人两隔,泪雨滂沱却无能为力,只好委托我这个代理人传达他的牵挂。
过了两日,买了些香烛纸钱,嘱咐侄子一定要到爷爷坟前磕几个头,跟爷爷说说心里话,侄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爸爸,你嘱咐我的事我不会忘记,只是记得也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再任性,像以前一样喝冰箱里的水,吃冰激凌。不要什么事都较真,要让自己有个好心情。不要什么事情都硬撑着,即使你叫出声来,你在我心目中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的孙子很想你,这次骨折,他对奶奶说让奶奶去看他,还说如果爷爷还在世,一定马上就去医院了,而且会整晚陪着他。爸爸,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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