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午时曾得一梦，分四个段落：
一 乾宮陷落
2016年10月11日摄于青岛・崂山书院 | 馮小鳳
是两层小楼，我住二楼，妈住一楼，梦开始在二楼。我看到地板上的灰尘，就开始心烦地打扫。灰尘却越扫越多，越扫越厚，地面积出沙土层，地板变成沙滩，沙滩变成工地……
「灰尘不可能越扫越多啊！」我要找出这不合理的缘由，便紧靠北墙，瞄南墙与天花的墙线，发现它不水平了，亟待一个修图软件来修正。而站着的我也有点长短脚了。对，是右脚长了！这么一想，右脚就更长了……
坏了，这房子的西北角正在塌陷呢。我说妈你快下楼，这房子要塌了！我妈就噔噔噔往楼下跑。而我来到西北角的窗口往下瞧，看到地面离我越来越近，果然在陷着呢。我就顺势从窗户跳了下来。
站在安全的距离观望，看见二楼有四个脚，像四只桌脚搭在一楼的四个窗台上。西北角的脚下垫着两块方砖和几本书，这两天下雨，书受潮了，西北角便有些倾斜——这是个隐患。我说妈，我得找几块砖头去！
二 神像打架
2016年10月11日摄于青岛・崂山书院 | 馮小鳳
来到一楼，看到整个玄关变成了一个池子，池子里堆满了潮湿的松土。松土里埋着一些神像，还有机械偶，有些埋得深，也有几个露出半截的。这是爸和弟干的事。弟在外地，说他搬了新家，家里供不了那么多神像，就寄回来一批，拜托爸帮他埋起来，爸就搞了这个池子。
「掩埋神像不合规制啊！」这使我心生忧虑。而且我是来找砖头的，我不能用神像来垫二楼的西北脚，我很清楚。
我曾供奉的三清铜像
泥池松软的土层上，露出半截的三清神像，按次序整齐地端坐一排：中间是玉清元始天尊，两边是上清和太清，都是铜制的。紧挨它们的，是一个塑料的钢铁侠。这时候，钢铁侠的脖子就扭了过来，它戴着头盔，看不见神情，但大概、好像、或许是在盯着——三清其中的某一位。
钢铁侠（图片来自网络）
慈眉善目的三清变得面沉似水起来。突然上清灵宝开口道：「你瞅啥？」钢铁侠发出一种机械无情的电子语音：「我、瞅、你、咋、地？」灵宝天尊二话没说，一拳砸在钢铁侠的面具上。
头盔稀碎，露出了小萝卜头唐尼的脸。小萝卜头说：「拳好狠！」灵宝说：「北斗神拳！铜的！」唐尼说：「我还以为是天马流星……」灵宝说：「还瞅不？」唐尼说：「不瞅了。」
顿觉神奇，我说你们啥时候能动了啊，还能打架。灵宝天尊说：「又关你事？打得你丫满地找牙信不？」「信信信，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说罢我悻悻然便欲夺门——
三 瓷女缠身
刚掀开门，从池子的某个角落蹦出一个小瓷人，紧追我就出了门。定眼观瞧，是个仕女的形象。本来很矮小，走起来就跟我一样高了。
我边走边问：「你们这些偶像啥时候会动的啊？还能说话还能打架的？」
小瓷人说：「你才知道啊，最新出厂的都有这功能了。像我这种瓷像分两个型号，一种是造成女神被人供奉的，一种是被人用来奚落挖苦的。」
我说：「那你是哪一种呢？」
小瓷人说：「我肯定是第二种啊！不信走着瞧，你马上就要烦我了。」
我说：「不至于，你别跟着我就行。」
小瓷人说：「我不能不跟着你啊！我是瓷的，跟铜像待一起不安全，一碰就碎了！」
她说罢还拐着我胳膊，跟我紧贴在一起。
我说：「你跟就跟吧，你他妈别碰我啊！你身上太凉了。」
小瓷人说：「你看，我说你马上就会烦我吧。但我不能不挨着你，我走路必须十分小心，一摔跤就碎啊！」
我说：「这有情可原，但你也别贴那么紧啊！」
小瓷人说：「我不管，我冷，我还那么贵，我是唐朝的啊！一碎就是好多钱！」
图片来自网络
我说：「你是唐朝的关我毛事，你碎了又不是我的损失！」
她说：「不管，反正我要想自己不稀碎，就得贴紧你，粘着你。」
我说：「我是在去找女朋友，万一被看见就解释不清了！她超没安全感的，有了误会也不听解释就只管跑。」
她说：「那关我什么事啊！她或许已经看见了，已经跑了啊！」
我说：「这要不是在做梦，我他妈一脚就把你踢飞了你信不？」
但我现在好像施展不开拳脚啊。
四 散文书店
图片来自网络
来到了一所学校，我绕着一座黑压压的办公楼转悠，没看到女朋友。我准备上楼去看看，刚到一个楼梯口，就被一本书砸了脑袋。抬头一看，是王老师从办公室窗口扔下来的。她瞟了我一眼，鼻子哼了一下，就从窗口消失了。
我捡起书，书背的封线被摔断了，我整理了一下参差的书页。这是一本民国的散文集，封面是黑白的，里面间或有些黑白的照片，是一个跟王老师一样面目不悦的女人，但比她瘦一点，年轻一点，好看一点。
「你是来还书的吗？」一回头，一个女人的脑袋从一个柜台上垒起的桌椅板凳之间冒了出来。那是楼梯拐角的一个小隔间，米黄色的灯光从桌椅板凳的缝隙间透出，像阳光从老树的枝叶间泄漏。
通过这些罅隙，隐约看到里面有摆满书的书架，有小书桌，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埋头看书的男人。
我说：「你书店这么小，还把门堵起来，怎么做生意啊？」她说：「你管不着，你是来还书的吗？」我说：「这是砸在我脑袋上的书，但我不看散文的。」
她冷冷地说：「可我这里只有散文。」我说：「你书店这么小，还把门堵起来，还只有散文，怎么做生意啊？」她说：「你是来还书的吗？」
我想上前一步，发现小瓷人还紧缠着我，便又烦躁了。我说：「现在不走路，你也不会摔碎了。」小瓷人仰脸望着我，可怜巴巴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我说：「那你他妈能不能离我远一点？」小瓷人大喊一声：「好！」说罢跳上柜台，变成了一只招财猫。她不再絮叨，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了，像所有的招财猫一样，只微笑着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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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书扔到柜台上：「还书！」柜台后面的女人翻了翻书页，检查了一通，递给我一单子：「姓名、电话留一下。」我说：「不用了吧，我从不看散文的。」她说：「谁稀罕你看不看，这就是个过场。」表情略带不屑与讥讽。我说那好吧，就埋头填单子。
我用的是一个有十种颜色笔芯的圆珠笔。
摁下黑色笔芯，写下我的名字，这个过程很顺利。
摁下蓝色笔芯，在纸上一划，笔芯就吐油了，手一抹，纸脏了一大片。
摁回黑色笔芯，没油了。
又摁到红色笔芯，原子笔尖掉了，把单子划破了一大片。
现在单子上只有最后一行是完整的、干净的，可以供我写下手机号的空间了。我摁下紫色笔芯，写下了我的手机号。
当我写完之后，这11个数字愣了一会儿，就徒然舒展腰肢，变成了11种小动物的形象：大象、天鹅、袖猴、河马、海豚、孔雀、豹猫、凤凰、开明兽、精卫、小应龙……
虽然很可爱，但我想没人会把它们认作数字的。
没有地方可写了。我忽然想到，这不就是一个过场么？我不会来这里借书，书店也不需要记住我的号码。我就释然了，把笔揣起来。要走的时候，瞟见柜台上有一只招财猫，微笑着目视前方。
我无聊地扒拉了一下它的手臂，它的手臂就永动机一样招摇起来。
它横着直愣愣的胡须，没有言语，没有更多表情，只微笑着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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