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几集电视剧《县委大院》。真是一部经典的官场教科书。从对领导职务的称呼,到面对不同人群不同的态度,客观、真实又婉转精辟,耐人寻味。
最让我惊呼赞叹的是剧中人物的语言。其语言技巧和对人情世故的把握。看似普通简单,实则高深莫测,实用价值极强。我就拿现任县委书记和已经退休的前任老书记之间的一次对话,做一个探讨分析。
这次谈话的背景是,前任县委老书记退休之后在农村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自己盖了一个院落,写字作画,颐养天年。很多人跟着效仿,在周边盖起了不少的违法建筑。当然,老书记的房子手续都是合理合法的。
在中央整治环境的大背景下,这片地作为水源地的源头,列入了县里拆迁的项目。但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老书记的小院儿上。
乡里的干部找到老书记,过不了三招就被打发回来了。现任书记只好亲自出马。摆了一桌酒席,只有两个人,准备从酒桌上解决这个问题。
我在想,如果我是新任书记,会怎么说怎么做?首先不可能来硬的,一方面是对老领导的尊重;另一方面毕竟人家有盖房审批的文件。其次,我会请他设身处地的替我着想,体谅我的难处,请他支持配合工作。再有,必须客套寒暄,拉近感情。再说到主题之前,一定要有一个铺垫。
下面我就看看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艾书记听说我要请您吃饭,把家里的老酒都翻出来了,她就是吉县人。您尝尝还是不是当年那个老酒的味儿?”现任书记说。这些话也是我能想到的。不可能坐下来就单刀直入,一定要叙叙旧,做一做感情铺垫。
“故人和老酒这是要叙旧啊。”老书记当然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识破并指出了新书记的心理意图。
新书记并没有慌张。这种铺垫,谈旧交情,拉近感情,本来就是固定的套路。他也没有担心被识破,依旧是有条不紊,慢条斯理的说。
“说实话啊,这饭菜好吃还得是老馆子。我当年第一次来光明县出差,是开那个高铁线路的协调会。您呢,当时是在这儿当书记,带着我们几个来吃本地特色的炝锅面,就是这个馆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新书记的思路很清晰,你识破了就识破了,我就是按照我的套路来,就是先要跟你叙旧拉感情。铺垫不到位,就很难打动你。关键我叙旧的点找的好,在第一次你请我吃饭的地方,现在我来请你。表明我对你足够尊重,也足够用心。第一次你请我吃的是什么我都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
“数你饭量大,吃了两碗了,都吃不饱,不好意思再吃了。”老书记不由自主的说,这时候他已经被拉到了新书记的思路上。
“您体恤我,又给我盛了一碗,那时候年轻啊,饭量大。”新书记这心里一定在想,你能接着我的话题往下说就好办。
新书记接着说:“总想跟您喝一杯,县里边儿的事情多一个接一个的。而且有不少难事,还要让老书记多指点。”两句话一个转折。自己这几年没请他喝酒表示歉意,同时也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和不容易。用一个转折转入了正题。一句“还有不少难事,还要请老书记多指点。”就把老手机给加起来了。只是有难事儿,只是请你指点,你不至于拒绝吧?
果然,老书记说。“你们年轻,正是干事儿的时候。攻坚克难不会有大问题。”
新书记说:“时间也紧,我呢也不敢跟您兜圈子。水源地保护这件事情迫在眉睫,大政策,小县城。经济,环保,发展,就业,都系在一根绳上,您那个小院是唯一的一个线头。”直奔主题,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性。再啰嗦就显得虚伪了。
新书记接着说“手续齐全合情合理。一个住了十年的小院儿,里边每一棵树,每一枝花,每一棵草都是心血。”我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要再迂回一下。对老书记的心理和难处,表示理解和同情,是有必要的。但这个时候说,把握不好很可能就会被封口了。所以他不再给老书记发言的机会,接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也想啊,假如你是我的父亲,我回家了,该怎么张这个嘴?怎么跟您说?思前想后,还是开门见山。不哭穷,不叫哭,不演戏。咱们县里边这个难,您一定能理解。”把老书记认成自己的父辈。这个感情牌打的。切中要害,一般人都架不住,然后再谈自己的想法。说是开门见山,其实已经铺垫不少了,现在才真正的点到主题。一句“您一定能理解”不再给老书记拒绝的机会。
“我记得当年您在吉县当县长的时候,我在下边儿乡里边儿工作,水库每年到了汛期都有隐患要移民。村里很多人不理解,我觉得您说过,功在千秋的事情,能理解最好,不能理解,就先干着,慢慢儿理解。
一整个夏天,我都住在那个村子里边,现在想起来,就像昨天一样。
当时村里很多人不理解,你看我这胳膊,这不就留了一道疤了。三年之后那场洪水把村子原址都淹掉了,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吉县了,我也不在那个乡里了。”
这就是我说的,请对方为自己设身处地的着想。新书记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举了一个实际的例子,而且是两个人亲身经历的。也是一次叙旧,又打了一次感情牌。这一次对方真的就不好拒绝了。
他接着又说:“老书记,有些事情,咱们做的好,做的对,别人不会说一声谢谢。如果得罪了人,人家不打不骂,就是好了。这个事情我只能麻烦,只能得罪您。”这一次就不含蓄的说什么指点了,这是最后通牒。一段说辞下来,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
我不仅佩服他讲出来的话,更佩服他讲话时的态度——不急不躁、不卑不亢,情真意切,娓娓道来。没有强大的自信,是没有这样的气场的。没有强词夺理,却始终没有留给对方更多的反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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