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夏天恍若一根熔的将断未断的香线,夏蝉一欢叫,于是,又苏醒了。
是啊,夏天无蝉,就若春天无花一般,无论怎样噪鸹,它依旧是夏之史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简嫃说听蝉鸣,要先洗净耳朵,只因蝉每每都是拼尽心力在歌,我想,这是一种由衷的致意吧。据说,它若逝去就是十七岁的长眠,十七于它是一个轮回的周年,只是,谁能确定苏醒的这只就是当初那只?前世今生它还剩下多少记忆,当年的那棵高树是否恰好还在?如是种种,就如人之一生。遇到的都是最后的,一路走,一路丢,来世时白茫茫一片,都是崭新的书页。
夜幕下的湖水是安静的,但周遭未必是静谧的,人来人往甚至超过白日。散步暴走是这个季节很多人的保留节目。从黄昏开始,草地,石凳,小径,每一处空地亭阁,烦杂的舞曲,人语,霓虹,小摊的叫卖以及路旁高音的车喇叭,总是让城市显得繁华而又荒芜,连公园这样的休闲地也无可逃避。
偶尔听得湖岸边一两声蛙鼓,便会放慢脚步,支着耳朵倾心聆听。在如织的人流里,没有人知道,我是为这自然界最美的弦吟没有在城市没落而欣喜。虽然,它们隐藏的很深,或许只是在窃窃私语。夏夜原本该如此,摇着蒲扇,枕着一片蛙声睡去。到今日才惊觉连这也是奢侈的。
也许是今年气候异常,楼下的木槿花开得零零落落,有的枝条到今日都未打苞。倒是小园里的蔷薇一茬接着一茬日日新妆,明艳不可方物。也许是与性情有关的,它们若一群不知愁怨的孩子,给点雨水,阳光,就还人一个最美的笑脸。烈日来了它们仰着头,大风暴雨下花蕊被打的七零八落,蝴蝶清风游过高墙,它们自是矜持地微笑着,无非是凋零之后再开一茬,它们自有生存的庄严与骄傲吧。
几日不见,小池里的荷花疯长,红肥绿肥,映满整个水面,偶尔引来有几只蜻蜓,在花间留恋穿梭,便会适时地想起杨万里的那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可惜,这样的镜头我从未捕捉到。有时,坐在这里,就会心生恍惚。仿若看见易安从一滩藕花里走出,脸色酡红,罗裳轻解,身后是一叶横斜的兰舟,几只惊飞的鸥鹭,此时,她还未老,生活惬意。
天气稍阴,就盼望一场雨水,酣烈也好,绵长也好,最好落在夜里,枕上听雨自有不可言说的美妙。酣畅时雷声闪电滚滚,劲风卷动枝条,雨声噼啪奋力敲打地面玻璃,自有一番战场上金戈铁马惊心动魄的烈烈威风。绵柔时你的心情也是潮湿的,古老的记忆逐渐苏醒,如苔藓饱吸雨水,总有些忧伤弥漫着,挥之不去。不知是这雨天让人迷醉还是喜欢迷失在这滴滴答答悠长的雨声里。
其实,夏日最美好的莫过于浓睡过后,泡一壶淡茶,翻两页旧书,临一帖新字,在有意无意间闻得几声蝉鸣,由着细风轻拂帘幔,翻动纸抄,最好还有疏散的琴音,浅浅的花香。如此雅致,醉在心意。
“携扙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而我还是更喜欢秦观笔下的夏日,垂柳依依,明月流泻千里,照着湖水桥头,倚着胡床,清风拂面,荷香阵阵,船上的笛声起伏缥缈萦绕耳畔……这样的良辰美景,就像一帧夏日长卷,使人忘记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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