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时常说两句话:“我这一生没享受过太多的父爱,我一定要儿女们得到父爱;我一生受了很多苦,一定不让儿女受苦!”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时光可短可长,三十年就像过去了几个世纪,很多记忆又像就在昨天。我已过了父亲当年的年龄,父亲每日依然忙在村庄的田间地头。现在他有时开心的像个孩子,他说现在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不过也就是每日能吃饱穿暖,下地干活比过去轻松了很多。他已忘了自己当年受过的苦,而我今天忽然清晰的记起,深刻感受到父爱穿透了几十年的时光,依然给我们温暖 ,坚强,善良和爱。
1991年的春夏之交,陕西渭北旱原的冬小麦长势喜人,由于前一年庄稼收成不好。我的父亲借了两袋粮食以帮我们一家人熬过青黄不接的日子。我的弟弟那年不到两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姐姐和我正上初中,妹妹大弟弟三岁,已经能带着弟弟一起玩闹和帮他在厨房找吃的了,日子虽然辛苦,一家人也其乐融融。
命运考验人的时候措不及防,那年,一场传染病毒性痢疾悄然的降临到我们那个镇上。感染的都是小孩和老人,我的弟弟也被感染了,起初在镇上的医院治疗,但病情被误诊了,弟弟被当做普通性痢疾治疗,住院第二天病情就加重了。父亲懂一点医学知识,那天我刚放学回家,父亲慌张的对母亲说:“不能再耽搁了,要立即上县医院。”他又慌张不安的说:“陆贾村一个娃已经因痢疾夭折了……”说完,他就顾不上吃饭,带上家里不多的钱走了。
过了两天,父亲从县城回来长舒了一口气,告诉我们,弟弟已经可以在县城病房玩闹了;父亲又感动的说了另外一件事,和弟弟同在一病房的是我们县监军镇西村王姓人,他和妻子闹了一点误会,妻子一气之下喝了农药,也在住院治疗。他们看到父亲一人忙前忙后,那种朴实及对孩子无私的爱很快感动了他们, 又加上弟弟从小招人喜欢,深得能说会道王先生喜爱,一来一往就认了干亲。相互说起家常话,他羡慕父亲的朴实与和气,父亲羡慕他人活道和富有。两位起初素不相识的人就这样熟悉了,王先生像亲人一样,从家里时常拿来生活用品给父亲,并天天买好吃的东西给弟弟,父亲满是感动和温暖。她的妻子也慢慢康复了,也愿意和我的弟弟在病房时常说笑,两家人相互更加珍惜,在病房度过了一段有爱,有温暖,有真情,有欢笑的日子。
家里的麦子已经可以收割了,那些年是人用镰刀手工收割庄稼地小麦。这种活计的繁重程度让我至今记忆深刻,在金色麦浪翻滚的黄土地里,一望无际的成熟麦地里,弯着腰,手握镰刀,冒着烈日,忍受着麦芒的刺痛,一把一把的收割,收完一部分后,又要进行捆绑,用人力架子车从崎岖不平的山坡沟壑庄稼地,拉回麦场打晾,也要时刻防备天公不作美,下雨后导致小麦发霉,这样通常折腾二十天左右,才算到了忙罢。
我们家那一年折腾了近一个月,农村人通常对这种不能及时忙罢的人家会嘴上说三道四。但我家那年没有人能说出口,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的母亲那年腿上做了外科手术在家休养,不能下地干活,我的姐姐要在家做饭,又要地里干活,她也不过十五岁。父亲那时一天一人能收割接近两亩地,我家也就十多亩地,加上我俩搭手,一天能收割三亩多地。我是那年才学会收麦的,姐姐比我早几年学会了这种活计,她在庄稼地收麦及干活速度一直都很利索,这大大减轻了我父亲的一些负担。
我也是那一年开始由衷佩服我父亲的。大忙时节,家里母亲生病休养,弟弟在县城住院,父亲每天晚上要赶到四十里外,那时每天一辆破破烂烂的班车,在县城与我们镇之间穿梭。弟弟白天在病房的照看,还要感谢那位素不相识并感情深厚,弟弟那年临时认的“干爸”。我佩服的不止是父亲的辛苦忙碌,而是他面对这么多困难的乐观与豁达。清晰的记忆父亲脸上从来没有愁容,嘴上从未有过抱怨,他本来也不善言谈。那时的麦收大忙时节,亲戚邻里乡亲自家都顾不过来,心有余也力不足。
我收麦的时候,受父亲的感染,年少的我也不认输,跟在父亲后面收割,忙乱中弄的一地都是散落的麦穗,父亲笑笑并不时还要指导一下。姐姐在另一处收的相对轻松,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在烈日下她时不时中暑,鼻子的血时常会流出来,父亲又要很快停下来帮她简单治疗一下,督促她回家休息,姐姐同样不认输也不肯,短暂在地头休息一下又要投入繁重的劳动,5岁不到的妹妹在庄稼地与家里来回折腾奔走,给我们几个人不时带来干粮和水,也贡献她的一份力所能及的力量。
那天,我们三个人收了接近四亩地,晚上回到家里,我已经累瘫了,顾不上吃晚饭,躺在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深沉又香甜的睡梦中,隐隐约约第二天清晨父亲叫过我一次,看我睡的香甜,不愿打扰我的美梦,就拉了一个床单给我盖好,匆匆的和姐姐又去庄稼地干活了。这是我至今记忆最香甜的一次睡眠,妹妹不时的跑进跑出,一会儿给我身旁放一个桃,一会儿放一片锅盔馍,盼着我睡醒。
第二天阳光洒在我脸上的时候,伴随太阳升起的还有后面的日子,弟弟很快就从县医院康复出院了,身上穿着他“干爸”给买的一身漂亮衣服,此时,我们家买一块钱盐的钱都没了。欢笑依然在家里的院落时常传出,父亲依旧忙里忙外,妹妹照顾着康复的弟弟,我和姐姐跟着父亲后面搭手忙碌,几天后,我们也忙罢了!
那年的忙罢对我家来说,是希望的开始,也是日子的转折,这一切都是父亲扛过来的!我们不能忘记,带给我们的还有他不畏艰难困苦,乐观豁达的精神,深深的影响着他的儿女。
作者:董沛森,70后,陕西永寿人,大学机械专业,长期在外企,民企从事机械技术及相关项目管理工作,对文学及写作有浓厚的兴趣。在网络上发表过“永寿人物”系列散文,随笔,小说及评论等文章,文笔流畅,情感丰富,细腻,观点独特犀利并在读者中引起过强烈的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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