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13
除夕纪事
年逾花甲,往事如烟。历经几十个春节多己忘却,然而一九六八年的那个春节却让我刻骨铭心。
一九六七年的冬天,文化大革命在全国各地开展的热火朝天,对各类走资派的批斗不断升级。我的父亲因是五莲山阳医院的院长,也与各公社的"走资派"们一起批斗。在经历了无数次批斗之后和许多县社干部一起被作为"牛鬼蛇神“遣送到叩官以南的五莲山下劳动改造,具体说来就是开山炸石头。
那年的冬天好象特别冷,到了腊月底,失去音讯三个多月的父亲托人捎来一封家信,信里说他在五莲山下参加劳动,他的老胃病又犯了,时常隐隐作痛。而"上边"要求他们这些人在工地上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看来回家过年是不可能了,父亲希望我的母亲给缝制厚一点的棉衣御寒。还没等我读完信,母亲已经泣不成声……
经过两个多昼夜的忙碌,我的母亲赶制了一套父亲的棉衣棉裤,还做了豆包子,杆了碗豆面条。当年大姐早已出嫁,大哥参军在部队,二姐在山王庄修水库,不到过年不能回家,弟弟还小,母亲无奈,只好让只有十四岁的我背着棉衣和面食到六十里外的五莲山下陪父亲过年。
除夕那天,寒风扑面,大雪飘飘。我胸前挂着个竹篮子,背上背着个大包袱,在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上了路。那时,乡村没有公路,更别说公交车。大年三十,路上连行人也没几个。我哈着两只手,按着母亲的指点,逢村就问人,爬了一岭又一岭,过了一沟又一沟。望一望越走越远的家,想着那从未去过的,还不知有多远的五莲山,鼻子一酸,我在寒冷的旷野中大哭起来……
我边哭边跑,唯恐天黑之前到不了五莲山,找不到父亲。也许是苍天有眼,我听到身后有驴车的声音。回头一看,一个中年大叔赶着驴车过来了,大叔从车跳下来,亲切地问我一个女孩子到哪里去,为什么在路上哭?我抽泣着诉说我家的遭遇,那位大叔二话没说,就把我抱上了车,然后告诉我他就是叩官人,住在五莲山下。
在那位好心大叔的帮助下,我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父亲劳动的那个山村。当躺在大队屋内山席的父亲看到雪人似我时,張大了嘴,我望着脸色蜡黄,胡须老长的父亲,禁不住扑到父亲怀里大哭起来。父亲劝慰着我,对我说:"好孩子,不哭了,咱爷俩过年吧"。
那一夜,我陪父亲在他的山席上吃着年夜饭,过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春节。如今,五十二年过去,那情那景仍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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