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早上五点半闹钟响,6点差5分出门,跑完步7点,我还在楼下做着拉伸,大舅家的表弟打电话来,我心里一沉,心想糟糕。
年岁渐长之后,任何跟“习惯”不一致的事物都会给自己带来不适和恐慌,因为这通常意味着可能是一个坏消息,比如不在正常时间段打来的电话。
果然,表弟告诉我,外公去世了。
挂了电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妈妈,妈妈知道了吧,妈妈在干嘛,妈妈肯定很伤心,我能跟她说点什么?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拨了过去,妈妈接的,听得出来她异常伤心,但是还是忍着跟我说了一下情况,说完之后,还问我,朵朵上学去了吗,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安慰她不要太难过了,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妈妈才在那头忍不住哭了出来,挂了电话。
外公是早上6点左右去世的,也就是在我下楼跑步的那个时候,在我在漆黑的黎明里热身、起跑的时候,外公的寿命物理层面终止了,我怎样热身,怎样起跑,心率怎样慢慢从一分钟60下,提升到一分钟160下,这个过程我异常的熟悉,每天都要发生,但是心跳怎样从60多一分钟变为0,这个过程我完全不得而知,站在楼下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来。
我看过一些书描写人在死亡来临时生理层面的各种变化,心脏如何停止跳动,脑部怎样死亡,随后肌肉怎样变化,血液怎样变化,肤色、体温等等的变化……这样的书我看过很多,具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亲人身上到底是如何,我还是没有办法把这两者进行结合起来,有种错位的荒谬感。
我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看到类似的书时,我觉得死亡离我太遥远了,就如同老去离我很遥远一样。“老去”是什么?我当时觉得,3、40岁就是老了,我如果活到30岁,几乎就等于快死了。我还是太年轻了,30岁很快就来了。
30岁来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自己要死了,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告诉自己,30岁其实还很年轻,40岁也还好,50岁刚好……你瞧,人改变不了自然规律,但是改变自己的想法看法却很简单。自然规律就是一堵墙,我们都是飞速的砸向墙的鸡蛋。
结束了当天的工作,我就往老家赶,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外公已经入殓,整个家族的人几乎都在,几十个人,异常热闹。大家脸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悲伤,孙子辈的年轻人们已经在隔壁开始打牌,儿女们聚在一起,我更深刻的理解了人是社会性动物这话的意义,巨大的悲伤,因为那么多人在共同分担和承受,每个人都可以表现的应付自如,包括我那异常脆弱的老妈。
回去一趟,就是把外公去世前几天的的生活细节从不同人眼里口中重现一遍,每个人关注的都不同,每个人表达的都不同,但是在他们的描述里外公去世前2天的很多细节都被重现的淋漓尽致,至少,外公这2天的生活到去世前的大部分细节,我都烂熟于心了。
我要离开的时候,灵堂前还是人声鼎沸,对于守夜的人来说时间还早,我看到外公最小的儿子小舅在简易沙发上裹着被子,蒙着头翻身对着墙面,是睡了还是在独自黯然神伤,我不知道,周围人来人往也没有任何人会去问。小舅的儿子和女儿都在现场,已是成人,小舅作为外公最小的孩子,也已是中年。
中年人有情绪和悲伤吗?没有吧。我想。这一幕,是成年人里唯一的破绽。
外公还没下葬,看好的日子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久,这意味着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必须直面这一事实,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想苟且都不行。
儿孙满堂,都健康聪明,没有拂逆和不孝,家族和睦,他自己又高寿,去世之前几乎没有受任何的罪,外公是中国传统伦理里最成功的人了,按理说这么美满的人生和结局,没什么理由悲伤,但是越是这样想,越是让人神伤。
外公生于1932年,就是那个我们现在只有在电影和抗日神剧里才能理解的年代,真正的横跨了时间的河,但是他去世之后,我才把外公,和1932年这样的时间概念结合起来。其实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你也丝毫没有任何了解,就不要奢求和妄谈得到旁人的理解了。
回昆之后某天早上,表妹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灵堂外的棚里,外婆蜷缩着睡在一个沙发上,身上盖着某个舅舅的大衣,大衣下的她小小一个,墙上还挂着吊瓶。这一幕让人异常心碎。
人如果没有老去这个结局,人伦逻辑都会完全不同,觉得自己牛逼和不在乎的,都还没有感受过时间的厉害和公平。
我还是悟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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