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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蒂斯必须酒醒——读蒂姆·高特罗《死水恶波》之“合法偷窃”

柯蒂斯必须酒醒——读蒂姆·高特罗《死水恶波》之“合法偷窃”

作者: 小洛与鞋带 | 来源:发表于2024-06-01 20:06 被阅读0次

    如何在开头将全部矛盾、冲突甩到读者面前?

    柯蒂斯·拉多起床后面临的困境:

    ①没有咖啡,妻子消失,车子消失,桌上只有一张字条,“我已经受够了”。

    ②打电话给香肠加工厂的大儿子努基,后者告诉他母亲说累了,因为他没钱养家,她去旅行了。

    ③问到二儿子在监狱的电话,染上毒瘾的布齐上周因贩卖大麻被抓后就没见过母亲,连现在是几月份都不知道,柯蒂斯只好徒劳地在电话里问“为什么她要离开我?”

    柯蒂斯离家找工作。看到铸造厂的雇人启事,没有找到负责人,于是到酒吧喝了三瓶啤酒。与铸造厂人事经理的对话,学历、失业多年的解释、被怀疑酗酒、对曾经木材厂锯工工种的介绍。拒绝理由:五十二岁年龄太大,没有高中文凭。柯蒂斯返回西西里人酒吧,灌了三个小时啤酒,抱怨人们只关心教育程度。开车返回,车上电台的弦乐四重奏让他心烦,被路边找帮手的店主拒绝,因为不会读图纸,不会做数学计算。进入金属制品商店对面酒吧,和农场主、运送纸浆原料的司机就教育问题激烈争辩,灌下六瓶啤酒,被人们扔出门外。

    柯蒂斯回到家,发现电表已经被拆走,思忖着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第二天周五是努基休息日,儿子来看他。两人外出早餐,他告诉儿子正在找工作。努基陪同前往镶板厂、储木场、水泥厂,只有电力站需要守门人,周六还要上三小时。柯蒂斯很恼火,认为自己失去了休息时间,儿子说自己周六也上班。“在这个州,没有人能够靠勤奋工作致富,”柯蒂斯认定律师只是有能够偷窃的执照而已。这时女招待告诉他老锯木厂重建,正在招人。

    两人准备前往,柯蒂斯拒绝儿子开车。努基跳下车,“如果你想把车子撞进沟里,你就继续这么开吧!现在我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相信她是对的。”柯蒂斯关上车门,开车离开。

    他到达锯木厂,感到电费、啤酒、纸烟的美好前景正在展开。他走进办公室,说自己会操作运转车,同时“觉得整个房间像艘离岸的渡轮一样慢慢旋转起来。他的脑袋瓜像是油炸的熏猪肉,爆出嘶嘶呀呀和噼噼啪啪的响声。”老板坎特雷尔走进来,甩下一句“我不会雇酒鬼的”就离开。柯蒂斯步履踉跄出了办公室,想到青春岁月,向巨大的工房走去,上了运转车操纵座位,坚信自己可以。他推动操纵杆,然后是爆裂声,运转车和巨大的橡树原木穿过墙和屋梁飞到外面,刚好砸到老板最新的凯迪拉克上,木板和铁板横飞。柯蒂斯醉意消失殆尽,呆若木鸡。

    老板抄下他的车牌,说会送他进监狱。他想开车离开,但点不着火,他拧开收音机,播音员说的事他听不懂。“这时电台里奏起一只管弦乐曲,忧郁而令人难以理解的旋律在卡车破败的驾驶室里久久飘荡。”

    这是一个酒鬼的故事,他无从控制人性向下坠落的力量,应对生活之困境的方式就是回到酒吧。酒是生活的全部,逃生的出口,他的妻子已经看透,儿子可能还心存侥幸。

    酒是人世间最典型的测试工具——其余的还有色、财、权,其实所有的因素都是测试,对钓鱼、古董、书画、声誉的执念都能让人误入歧途,不是“误入”,是主动选择“进入”,因为人已经成为上面这些东西的工具——一位妻子陪同罹患皮肤病的老汉再次住院,治愈的途径很简单,医生说只要不喝酒就会好。但对于老汉来说,酒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出院的当下就抱起了酒杯,于是就像奔跑在仓鼠轮上的老鼠一样,他的生命永远处在住院、出院、喝酒、住院这样的循环中不得解脱。

    酒的最大的扭曲性在于让酗酒者在现实和幻境中迷失,将现实短暂地抛在一旁,将幻境当作人生的真相和安乐窝。柯蒂斯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他选择归罪于除他以外的世界现象——就像《沟中小蛙》的伦尼一样——没有学历、不会读图、不会计算、只想喝酒、失业多年,这都不是他的错,是生活将他逼迫到了如此地步。

    柯蒂斯的故事不过是放大了的、极端化的归咎过错的故事,我们都有这种倾向,首先是被生活无情地对待,被漠视,被羞辱,被欲擒故纵,被失去机会,被夺去温情、理智、意志、乐观的精神,被琐碎的事情消磨意志,被冷酷的现实将同情、理解带到曾经坚固宽敞、如今污漏不堪的精神的泄洪区⋯⋯然后才偶然间想到自己的过错,如同柯蒂斯只有酒醒之后才会思忖自己的错误。我们习惯于怪罪别人,这让我们为自己的懦弱和自甘下流找到托辞,但是生命需要奋力依靠自身提供氧气,柯蒂斯必须酒醒,我们必须回到自身。

    弦乐四重奏和最后的管弦乐曲可能是一个重要的意象,最初你厌恶的东西,也许正是你缺乏的,在这里,也许是将柯蒂斯从酗酒中拯救出来的抗生素,生活需要某种高贵、令人震惊和血脉迸发的东西。但是故事已经结束,我们无从知晓,只是暗暗希望伟大的作家蒂姆·高特罗也是如此想法。我们全部的盼望都被故事的结尾所缠绕,“这时电台里奏起一只管弦乐曲,忧郁而令人难以理解的旋律在卡车破败的驾驶室里久久飘荡,”仿佛命运女神无论如何总会给一点机会,给柯蒂斯,也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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