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你

昨夜的你

昨夜的风

昨夜的雨

裹挟着悄然远去的你

泥泞里颠簸

一如你六十年的人生

排行老四的你

总是将手能抓到的任何东西塞进嘴里

饥饿的年代

忙于干活的大人

谁会想起还在爬行的幼小的你

爬出来的直立行走

和哥哥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恰是人类的进化史

不知是你上边还是下边

其实还有个夭折的兄弟

娶一房媳妇另一房妻

穷人的孩子当家早

人到中年却痛失你的妻

每年初一上坟祭祖

你总悄声地绕过去

给亡妻的坟头铲几棵草，添几抔土

捣鼓出自己满意的样子

再念叨一会儿家里那三个娃娃

走路早的孩子，是奔波命

你那两条细长腿走路比高跷快

你开过六条腿的拖拉机

河里拉沙子，窑里拉砖

你骑过三条腿的三马子

东集上卖布匹，西集上卖桔子

不知疲倦的

还有你乐观开朗的性子和滔滔不绝的嘴瓜子

没有烦心事，没有隔夜愁

喜说笑，大嗓门

和陌生人也自来熟

楼，盖了

地，分钱了

娃们，都拖家带口了

你，悄然倒下了

这也是中国绝大多数老人的顽疾

有话不说

有病不治

拖到最后，已没有了最后

一个月的时间实在短暂

这样的倒计时让人无方寸可乱

疫情期间

你还有哪些未了的心愿？

大家已无从知晓

眼看着你从步履稳健到微弱地闭着双眼

今天上午得知消息

——原本注定的结局

唯愿

昨夜的你一路安好！

——写于2020年5月5日下午

后记：人之中年，看淡了生死，却无法直面真实。或许封锁只是逃避的借口，就像十四年前我躲开了和好朋友最后的告别一样，我再次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