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文学知识》 2017年4期
作者:徐晋如
东坡云:“赋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题咏之作,要在能不粘不脱,取其神似。
不粘,即对所咏之物不能句句坐实。
如果每一句都坐实为所咏的对象,就会像是一则符合诗词格律的谜语。
如: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不脱,却是必须要着题,须能得所咏对象之神理。
王国维以为冯延巳《南乡子》(细雨湿流光)、林逋《点绛唇》(金谷年年)、梅尧臣《苏幕遮》(露堤平,烟墅杳)、欧阳修《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皆能摄春草之魂”,又说周邦彦的《苏幕遮》(燎沉香,消溽暑)中“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二句,“真能得荷之神理”。学者细心推求,自然有得。
不粘不脱之作,如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诗的前四句先不正面写,而是从春草年年由枯返荣,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写起,此即得其神似。
“远芳”二句,才是正面的体物肖形。
结二句,暗用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的典故,是赋法用典。
这样,诗意就不限于单纯的咏物,而有了一定的寄托。
又如李商隐《蝉》: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猶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前四句是咏蝉而能得其声色神理的精到之语。
但诗人给蝉着上了感情的色彩:
谓蝉因清高而难以饱食,它的叫声带着怨恨,空自地控诉不平。
清晨五鼓,蝉的嘶鸣声变得稀疏了,只见到窗外大树,带着黯淡的深碧色,令人心情抑郁。
前四句用的是赋笔,其用心乃在后四句以蝉喻己,正是《瀛奎律髄》所谓的“赋而有比”。
诗的第三联,纯由自身落笔,看似脱题,而末联上句“烦君最相警”,立刻又回到题面。
“我亦举家清”深化主题:我全家清贫难饱,殆亦因我过于清高,与蝉堪称同志良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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