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

房子

牛梁河中学，离H县城二百来里， 当年的优秀毕业生杨小二，在这儿工作已经二十年了，虽然不敢说是桃李满天下吧，却也分布五湖与四海，每到教师节，常有这些东南西北来的贺卡和电话。杨小二自己多年被评为优秀教师，优秀班主任什么的，各种形式的纸奖状和证书也有半抽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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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二想在县城买个小房子，这想法，不是一两年了。

一等再等，只想等房价能降下来，中央一声更比一声的调控，像是给房价这部重型机器加上了润滑油，涨得更滋润了。当一线二线开始有了刹车迹象的时候，这个边远山区小县，却还是一路高速，在县城繁华地段蹿上6000个人民的币的时候，杨小二着实在按捺不住了，在县郊，规划中的新城区，看上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兔年那个秋天还没有来的时候，杨小二狠下一条心，与开发商有了安居之约。

农历龙年，拿杨小二自己的话来说，将是他人生当中最有成就感的一年。因为他在县城要有一个自己的房子了。月薪3200元的小二，终于以5200元一平方的价格开始搭窝了，能不高兴吗，虽然这么些年存下的工资还不够交首付，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2012年8月底交房，杨小二觉得，幸福真不远了，半年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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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妻子，再有了孩子，这么多年后，终于盼来了房子，虽然没有什么票子，他也不去想高攀什么位子，做个好老师，日子真好。杨小二这样想着，坐在周末下午回县城的班车上，车内浊气哄哄，杂声隆隆，杨小二都没有去在意。窗外满是新绿的山，那么亲切，那么熟悉。

杨小二自从签下了购房合同后，回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个小城的漂儿了，更不是过客，因为房子，他与这个小城的联系一下子紧了起来。杨小二谈起房子来，总是一脸幸福，可不像别人一脸房奴的愁苦，有了房子，他会成为更加合格的儿子、丈夫、父亲，成为更加优秀的教师。他这样一路想着，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也觉过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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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县城早已是一片灯光的海，一片人流的洋，远处劲爆的乐声，挑逗着县城松软的神经，白天刚性的小城一下子温存了许多。

妻子带着儿子上广场上玩去了，杨小二对老妈说，自己去新房工地上走走看看，散散步，问老妈去不去，老妈说，不去了，想看会儿央视十一套。

从买房的那天起，杨小二就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一定要看着自己的房子长高。每次周末回来，只要没什么事，杨小二都会去工地上看看，风雨无阴，雷打不动。

县城真的很美，宽宽的街道，笔直的灯柱，拉链般首尾相接的车流，穿着性感的女子在淡黄灯光映衬的玻璃门内用狩猎一样的姿势向外张望。

步行二十分钟，工地到了。楼又长高了些许。杨小二，心里暗暗又喜悦了一下。

工地上的守门人看到杨小二，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杨小二递给他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聊，每次来工地，不抽烟的杨小二身上都会揣上一包烟，工人，门卫，见人就发上一支。

俩人在工棚的外面，随便聊了几句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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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有些暗得不正常，从来没有过的不正常。看来要下雨了。 门卫对杨小二说，杨老师，要看你就快上吧，天可能要下雨了。

好的，我这就上去，杨小二一边搭着话， 一边往上走。楼建了有九层了，再有一层就封顶了。杨小二的那套在第八层。还在建设中的楼道，水泥块，砖头屑，模子板到处都是，不好走。每次杨小二来，都要特意穿上一双解放鞋，一级级小心轻上。

爬到快七层的地方，呼啦啦地风就起了，这个风，杨小二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凶猛，脚手架吱吱呀呀地抵抗声，传了过来。楼下似乎有人在喊，杨老师快下来，危险。隐约，可倏地，声音就被风吹走了。远远的。

来了，就爬到上面看看，不然枉费此行了。就要是自己的家了。

第八层到了，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微光，彻底被这墨浓的黑吞没了，犹如萤火。

风更大了，楼外有树折断的咔嚓声。雨也下了，似乎又不是雨，雨哪有这般动静。莫非是冰......杨小二不敢多想。

匆匆看了房子一眼，结构真好，来不及细瞧了，杨小二就赶紧向楼下走，急急的。

风更大了， 雨声更疯狂了，不时有什么东西从楼顶落下，却未听见沉沉砸在地上的声音。

走到一楼出口处，杨小二看见了，外面下的哪是雨，蜜桔般大的冰雹啊。工地一个人也没有，早跑光了。杨小二知道一时半会儿，自己是回不去了，就先躲躲吧。

    风、雹肆掠了整整一夜，把小小县城蹂躏得停水停电，通讯中断。警报声哭声喊声种种车辆喇叭声，震荡着这个城市脆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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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县城一片狼藉。杨小二的母亲、爱人在他们未来的新楼前，哭得死去活来。

传闻开始了，说，昨夜死了好几个人。

政府辟谣了，说，只是在县城郊外的一处在建工地上，一个路人避雨时，不幸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