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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照昔年(三十三)

新月照昔年(三十三)

作者: 看见后花园 | 来源:发表于2024-05-29 16:27 被阅读0次

    他这一走一晃就是月余,并没有什么消息送回来,倒是山匪十分遵守他们向江承允挑衅的承诺,当真干了一票大的。原来他们得知了李峋的侄女要出嫁,便拦在半路将他这唯一的一个亲侄女给抢了,连带着那长长一路的陪嫁也给抢了个精光。

    这件事一出立即成了轰动境内的大事,堂堂丞相的亲侄女成亲,竟然被土匪给抢了去。大家都或多或少被这班土匪直接或间接地欺负过,因此不少人心中对朝廷多年剿匪无功都有些怨言,此时私下谈论起这件事来都说是活该。众人不知剿匪的难处,只当是朝廷没有下实力,平日欺负老百姓他们不管,如今他们骑在一国之相的头上撒尿,侮辱朝廷,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这些话江承允听不见,李峋也听不见,他的丞相府这段日子简直是鸡飞狗跳,李峋就只有一个妹妹,如今他妹妹的女儿被山匪给抢了,还是在成亲的半路上。事情一出他妹妹如五雷轰顶,找到她的哥哥又哭又闹,说是都因为她是李峋的侄女才引起了山匪的注意,硬是要他去将人给救出来。

    李峋无法,又不能不管,一个黄花大闺女落在土匪手里,以后还让她怎么见人,他的妹妹以后还怎么活?因此焦急之下,再被他妹妹一闹给闹翻了老毛病,一连多日没有上朝。

    江承允知道这件事也黑了脸,孟益谦自去了白风寨以后就没有消息,山匪却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连做两件大案,先是抢了一队客商的货物,后又抢了李相的侄女。他站在亭子里陷入了沉思,孟益谦是死是活?是被人发现了他的意图已经杀害,还是无法与李相取得联系?

    “主子,你早上吃得少,要不要用些点心?”他正在亭中出神,江成却突然出声叫他。

    江承允淡淡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亭中的石桌上什么时候摆上了精致的点心,他道:“我不饿,给你们吃吧。”

    江承允不喜吃点心,平时送过来的点心基本进了江成和简青的胃,此时一听便笑嘻嘻地道了句:“多谢主子赏。”就凑到桌边伸手要去拿盘子里的东西吃。

    只是景州做点心的花样实在太多,很多连京城都没有,江成瞅着这满桌的点心,红的红绿的绿,摆在桌上煞是好看,因为选择太多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吃哪一个,因此伸着一只鸡爪子似的手,在半空停住悬而未决。

    简青见他这模样,目光在桌上一扫,突然想起了他上次在江承允面前告状自己喝酒的事,眼睛滴溜一转,伸手往其中一个盘子指道:“你试试这个,这是只有景州才有的点心,很好吃的。”

    江成顺着她手指的地方一看,就见那是一盘四四方方像绿豆糕一样的带着轻微焦黄的小白方块,看起来貌不出众,便道:“这是什么名堂?你吃过?”

    “我当然吃过。”简青道:“我以前来过景州,这个叫瑞雪,用景州特产的一种稻米做的,你要吃当然吃最有特色的东西。”

    江成生长在北方,很多南方的作物都不认识,也看不出这点心的原材料,听她这样说将信将疑地捏起一块。简青随手拿了块糕点往嘴里塞,闲闲道:“这可是当地百姓过年才准备的东西,一口一个特别过瘾。”

    江成听了她的话,好奇地打量着手上的点心,然后一伸手当真将一整块都塞进了口中。简青见状蓦地闭嘴不语,双眼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嘴角隐隐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果然眼见江成的腮帮子动了两下之后,整个脸突然就扭曲变形了,嘴里像是含着一块烧红的铁块,猛地张嘴弹舌,对着石栏外就吐。

    简青忽悠人得逞,笑眯眯地品尝着嘴里的糕点,像只狡黠的狐狸一样望着满脸涨红的江成。两人的动静打扰了正在沉思的江承允,他皱着眉转过身,就见江成正羞怒地瞪着简青,嘴里还急促地齁着气,正咬牙切齿地吼“简青,你耍我!”

    原来他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是糯米做的,刚端上来的点心外面看着焦硬焦硬的,一点儿热气不冒,里面却烫舌的很,再加上包有流心的糖馅儿,整个一口咬下去糍实的糯米和滚烫的馅儿,差点儿没将他舌头给烫熟。

    简青见他凶神恶煞,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他伸手捞不着的地方,十分纯洁无辜道:“我可没有耍你,谁让你这么烫也往肚子里吞啊。”

    江成被她捉弄,到底是少年气性,气急败坏地就要动手,江承允本在为剿匪之事费神,见二人在这里耍宝反倒能分分心神,正在静然看他们时,突然就有位太监过来说李相求见,简青二人赶紧规规矩矩地在一旁站着。

    李相病了几天,此时来求见倒让江承允有些意外,吩咐道:“让他进来。”

    很快李峋就被带了过来,几天不见他本就清癯的脸更显得瘦了,见到江承允刚要行礼,就被他拦住了,关切道:“李相身体有恙,就不要行礼了”。

    李相惶恐称谢,江承允又关心了几句他的病情,才问道:“李相此时进宫找我有什么事?”

    “景王,臣今日收到了来自白风寨的一封信,心中有些忧虑。”李峋说着,伸手入袖掏出一封信来奉上。

    江承允抬眼看了他一眼,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信是写给李相的,落款人是白风寨寨主薛标。江承允看着那几行横似大刀竖是棍的字,原以为是绑票来信让李相赎人的,看完才知道是他们要让李相的侄女王姑娘做压寨夫人,点名让李相上山喝喜酒去的,还特意声明只能李相一个人去,倘若他不去就杀光寨中所有的肉票。

    江承允越看眼神越冷,一言不发地将信纸搁在桌上,冷声道:“孟中郎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消息传给你?”

    “没有,”李峋道:“臣也在忧虑这件事,原本我们事先约定好了联络方式,可从他上山以后便杳无音讯,臣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江承允没有说话,眯眼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小湖,心里却在猜测薛标为什么指名道姓地要让李相前去。是仅仅故意折辱李相让朝廷难堪,还是孟益谦已经暴露,因此薛标才转而向朝廷发难?

    江承允瞥眼看那信道:“有没有可能孟中郎并没有暴露,只是消息没办法传出去?”

    “臣也这么想过,或许孟中郎已经取得薛标的信任,这封信正是暗示臣上山和他联络。景王,”李峋的声音忽然变得毅然:“臣妹因为这件事精神都失常了,不管怎么说臣都要上山去走一趟,只请景王提前做好强攻的准备,此次上山臣若受草寇折辱绝不辱没朝廷,必当自尽明志!”

    “李相忠勇可感,”江承允神色动容,反倒笑着宽慰他道:“只是现在还远没到这种地步,况且你是一国的丞相,岂能亲涉险地?”

    李相闻言颇为苦恼,继而转为求解:“景王的意思是?”

    江承允凉凉道:“人必然是要派去的,但用不着让李相犯险。他薛标既然敢相邀,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

    李峋是方正之人,既担心自己的侄女,又急于知道孟益谦的境况,还挂心着自己若不去那些肉票就要殒命,因此沉吟一瞬仍坚持道:“臣若不去,土匪秉性野蛮,那些被绑票的人可能就……”

    “你是国之重器,该知道自己在本王心中的地位,本王不会让你轻易涉险。”江承允说出的话斩钉截铁,语气却很缓和耐心,望着李峋道:“你既然身居相位,你的性命和尊严就与国家息息相关,况且国事繁杂,本王还有诸多事宜要仰仗你,这件事就不用再争论了。”见李峋比以前更加恭敬地低着头不敢与他平视,又道:“白风寨我迟早要拿下,我的子民所付出的我定会从他们身上拿回来,你明天挑选个机警能干的让他上山探探情况。”

    李峋年近老迈,已经很少有东西能动他的心了,可刚才江承允那番话却让他激动不已受宠若惊,更加生出鞠躬尽瘁的心志来,只是此时眼见事情已经有了决定,他只能点头答是,又谈了几件其他的要事才告退。

    事情谈完,江承允转眼时不经意瞥到了一旁偷偷闭眼假寐的简青,眯眼瞧了她两眼,突然叫住李峋道:“你不用找了,白风寨就让简青走一趟吧。”

    简青蓦然被他点名,有如当头棒喝,乍然瞪圆了眼愣愣地望向江承允,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相不能去就让她去?人家要见的可是李相,她去了还能在土匪窝里活着回来?当即脸上变色,惶恐道:“景王,我不会武功,也没和土匪打过交道,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江承允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脸上是不容置疑的沉静:“怎么?我说你合适不算数,要你觉得合适才算数是么?”

    简青语塞地望着他,却见他已冷冷地移开了目光步出亭子。随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简青惊悸了半晌的心也渐渐缓了过来,她独自站在亭子里,脸上慢慢浮起一层讥诮。他这是要让自己去试薛标的锋口,倘若自己真的死了,也不过是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奴才,就像那些即将死去的肉票一样。简青眼中寒意渐升,冷笑着想,等着吧,只要自己不死,日后这笔债就总有偿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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