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介绍一本很老的书,书名《阮籍与嵇康》,作者徐公持。
▲ 《阮籍与嵇康》作者:徐公持 | 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 | 出版年份:1986研究魏晋文史学的人很多,写阮籍与嵇康两人异同的书也不少,但是把两人说透的,还属徐公持老先生的这本书。《阮籍与嵇康》出版于1986年,当时徐公持先生46岁,正处于学术能力的鼎盛期。
以往评价阮籍和嵇康的经典中,常常是从阮、嵇二人的诗文特色出发来说他们的差别,比如刘勰的《文心雕龙》,里面就说:“嵇康师心以谴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意思是嵇康从自己的内心出发,表达成文;阮籍则是情感恣肆,诉诸诗歌。
鲁迅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也说道:“嵇康的论文,比阮籍更好,思想新颖,往往与古时旧说反对。”还是从文章和诗歌的角度来比较两人。
但是在《阮籍与嵇康》这本书里,徐公持却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做解读,也是更“真实”的角度來介绍阮籍与嵇康。所谓“真实”,是指徐公持在书里完整复原了两人所面临的政治环境,在那样莫名难言的年代,两个人,两种个性,两种命运。
站在后人角度,这两个杰出的士人,在面对时代的黑暗以及伤痛上,各自代表了一种传统,可以归纳为“白眼传统”与“广陵传统”。
白眼传统,人人皆知。阮籍首创,被历代文人沿用,直至昨日红蓝大战,lan衣女子所翻白眼,与阮籍对“礼法之士”的白眼,遥相呼应,如出一辙。
广陵传统,则代表了嵇康与政治的激烈碰撞,结果是嵇康死。死前一曲广陵散,成千古绝响。
▲ 陈洪绶 《竹林七贤》阮、嵇二人,都是吾国吾民的大名士。而徐公持老先生在这本书里的通透研究,可以让我们更确切了解到两人的差别。
那就是他们对“礼法之士”与“朝廷有法”的态度有分寸上的差别。
我们知道,在正始十年(公元249年)的时候,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高平陵之变”,司马懿杀曹爽,夺得实权。事变之中,司马家诛杀了数千人。阮籍和嵇康,既是名士,又与曹氏宗亲关系很近,年轻时还有强烈的济世抱负,身处危世,在行事表达上稍有不慎,即会惹来弥天大祸。
所以,在“朝廷有法”上,两人都一定程度上选择了退却。阮籍喝酒、狂奔,嵇康在大柳树下打铁。
两人的差别是,阮籍几乎完全规避与“朝廷有法”的碰撞,甚至顺从。他做过司马懿、司马师的从事中郎,甚至代笔写过劝进书。
但嵇康却是相当程度上卷入了正面冲突:他曾经介入毌(Guàn)丘俭起兵,行动上就反对司马家的“朝廷有法”,因此被司马家视为更加严重的潜在危险。
嵇康将自己与阮籍比较时,也说“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他本人则是“刚肠嫉恶”,“轻肆直言,遇事便发”。嵇康写的《太师箴》、《管蔡论》,矛头皆直指典午司马家。
当时还有一类礼法之士,属于依附司马氏的蛇鼠之辈,是司马家的专用文人。他们利用“礼俗”、“名教”来合法化司马家的政权正当性。像阮籍、嵇康这种难以招抚的人,他们有着很强的除之以邀功的动机。
其实,对礼法之士,嵇康态度反而比较客气,不与之正面冲突,他虽然写过《与山巨源绝交书》,但措辞还是很厚道的。
相比而言,阮籍就毒舌得多,我们看阮籍的文章,比如《达庄论》、《大人先生传》,就会发现,他用词刻薄恶毒,极尽嘲讽之能事,连嵇康都说他“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仇”。
阮籍在《猕猴赋》里,将礼法之士比作“人面而兽身”的猕猴,在其他诗文里也给他们取了一堆刻薄的名字,比如“作色怀骄肠”的“夸毗子”,取谄于人的“繁华子”,“随利来相欺”的“婉娈佞邪子”,“策良马乘轻舆”的“缤纷子”,等等。
在《晋书·阮籍传》中,史家甚至专门费了笔墨去描写阮籍怎么对礼俗之士翻白眼,对高洁之士青眼相待。青白眼的典故亦流传千古。
▲ 沈宗骞 《竹林七贤》理论上说,像阮籍这样的狂人,更容易招来仇恨,从而被构陷灭掉。但历史的结果是,白眼传统的阮籍活到老,而广陵传统的嵇康年纪轻轻却被押赴刑场。
个中原因,不难思量。这些礼法之士,深谙司马家心理:相对而言,口不吐恶言但有鲜明态度的嵇康更危险,所以应该设法除掉。而翻白眼的阮籍,虽然讨厌,但更识时务,犯不着为他再担上杀名士的恶名。
于是,吕安事件中,钟会趁机进言陷害,计成,嵇康引首就戮。
这就是阮籍和嵇康命运的不同,也是他们选择的不同。
徐公持先生在《阮籍与嵇康》这本书中,将两种传统的曲折尽幽之处,淋漓尽致的写出来,实在值得一读。
两种传统,两种命运,一则挑战“朝廷有法”,慷慨赴死;一则翻着白眼、屈辱存活。
无论绝响还是延续,都已汇入中国的精神传统之中,直至今日。
本文为明白微课「刘愚说书」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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