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棵香樟树

杀死一棵香樟树

在城里住久了，赵四败找不到人的感觉，就想反朴归真，赵四败就想建别墅到乡间生活。他买了山边几亩地，遭举报，村里不能容忍外来人的房子比自己大比自己好。于是花钱，请客，送礼，工作人员制止就停工，工作人员一走就接着盖。瞄准目标，找到举报者，揍一顿又塞了几个钱。于是，两层楼加上地下一层的别墅建起来。村里人围着边上笑，几个人说是船，几个人说像棺材。

十车烂黄泥垫进院子，一下雨就像踩着狗屎，赵四败决心用植物软化它们。草是自来熟，没收到邀请就主动冒出头，赵四败一离开几天，它们就生机勃勃，而精心伺候的花树却老是死，他叹息一声，事情没想像中的容易，都有规律和窍门，他只能去找专业人士老吴。

老吴是附近村里的人，从小就有发财的梦想，一个人伺候着几百亩花树，赵四败说他就像儿子一样，他苦笑道，连孙子都不如。当初，他兴奋地以为抓住了城市大搞绿化的商机，现在呢，他颓废地说，这棵桂花树当年值五千，现在随便给点，你拉走。他那张黑脸上常常留着几个星期的胡子。

这么粗的桂花树几乎不要钱，赵四败决定买下园子，他说我买下来之后，你还在这里种树，和原来一样，儿子孙子一样伺候着。老吴说，随便。

欠亲朋好友钱，亲朋好友过来挖树，老吴说，随便。欠银行钱，老吴说随便，银行工作人员可不是随便的人，他们说，柜台上不能随便种树，不给钱，叫公安抓你，叫法院判你。

在随便的声音中，赵四败没买园子，老吴却成了他的园丁，带着几个汉子撅着屁股挖香樟树，挖出来一脸汗。这所小学校搬迁，赵四败就把后勤主任喝多了，主任硬着舌头说，全移走。

树不要钱，移栽费花了一千。汽车突突突把这棵城里的香樟运到了乡下，成了赵四败的家庭成员。后勤主任又打电话来，还有几棵，全挖走，施工碍事。

赵四败说，太贵。

主任说，没要你一个钱，还贵。

夏天移树，能活吗？赵四败犹豫着，人挪活，树挪死。老吴拍着胸脯，有我在，一定能活，不活，一千元不要，白送你五棵。

赵四败搬着板凳坐在树前，急忙忙打电话，老吴，快过来，树干有点斜。第二天又打电话，叶子干了。第三天，老吴快过来，枝子干了。老吴朝树底下一站，用手一比划，说，我种的树，怎么会斜，叶子干了，枝子干了，这是舍卒保帅，老本又不干。有我在，你放心。但这树你不能浇水，不能施肥，要不然，死了别怪我。

赵四败每天搬着板凳坐在树前，只能看，不能动，这让他手心发痒，抓耳挠腮，就问，专家，要不要挂水，挂营养液。老吴说，那吊玩意人用了都完，别说树了。

先救救命吧，赵四败说。

我让它把根扎在地下，再让它把叶子长到天上，这就是它的命。老吴信誓旦旦。

赵四败说，你说的屁话，叶子长到天上，长到你的脸上啊，又不是你的胡子。老吴也搬着板凳坐在树前，他说，妈的，什么世道，我种树是为了盖别墅，你盖别墅是为了种树。开始种树时，我住着大床，现在园中只有一张小床，翻个身就掉下来半个屁股。

赵四败逗他，这么有理想？老吴说，才不像你这样傻，我要是盖了大别墅，还种什么香樟树，我找五个女人一人一间房，没事的时候就让她们站在这里给我看，洒上香水，比香樟树还香。

有时候老吴也拉出草机，帮着除草。二十天后，树死了，赵四败十分失望。每棵树都有自己的命，就像人一样，老吴说了这么一句就跑了，像兔子带着一溜烟。打电话也不接。

妈的老吴，除了吹牛比，还有什么本事，怪不得到处欠人钱！赵四败对着一院子野草生气。找来一张白纸贴在死树上，上面写着“老吴欠一千元钱，五棵香樟树”。然后拉出来除草机，吱吱吱就像除着老吴脸上的胡子。

一个月后，老吴再次出现，脸上是长了几星期的胡子，他说被绑架了。

就你这熊样，能值多少钱？赵四败问。

老吴双手一摊，他们要二十万，可我只有两千。

赵四败说，那是你欠人家的钱吧。

老吴有些得意，最后我不走，吃住二十天，喝了几瓶好酒，总得把两千元吃回来。

赵四败说，你的烂事我不管，赔树。

好吧，老吴低着头，就像犯错的小学生，带赵四败到一个种植园，用手一指，这五棵就是，你用力挖，我陪看园的喝酒，转移注意力。

你这是偷树啊，赵四败问。

老吴说，园主欠高利贷跑了多年，有钱也送不进他的手，你快挖，别让人看到。

忙碌半天，赵四败也没找到树根，老吴回来了，接过铁锨说，你也不是干活的人，一边去。喝倒了看园的，老吴却嫌那人长得丑，叹息道，我牺牲色相，亏大了。

老吴挖了一会，说根这么深，扎到了地狱不成？

赵四败看着挂到最高处的太阳，感觉自己在融化，又累又饿的，就说，太折磨人，不要你赔了。

老吴把土回填回来，扔些青草在上面，说，别搞出动静来，打草惊蛇，过两天，我带人来挖。

赵四败朝床上一躺，就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老吴移来的五棵香樟树全活了，香喷喷站在院子里，就像五个大老婆和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