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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不应归类为女性电影,它没有刻意贬低男性,影片探讨的不是两性问题,而是人性。”
看完《送我上青云》,淡淡回味,久久深思。
这部电影曾经掀起一阵风雨,大家将它作为一部女性主义电影进行探讨,但更多的是对女主“性事”的议论纷纷。作为小众电影,豆瓣评分停留在了7.1,看来大家还是挺苛刻的。
在我心里,它值5星,但我还是打了4星。
我在豆瓣上写下了几句:整体平庸,偶有亮点、金句、黑色幽默和哲思。关于女性的独立、生存境遇、女性的爱与欲、知识分子的窘境、原生家庭的陈旧和压制、理想主义与拜金主义......
影片想探讨、需要探讨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好像都蒙着一层雾,糊着一层纸。
但也是这种朦胧,留下了思考的空间。
影片戳中我的点很多,可以在盛男身上看到某些自己,甚至某种程度上预见自己。
弹幕里那句“有钱的人没文化,有文化的没钱”,我不知道它嘲讽的是有钱人,还是文化人。
以及,千千万万个叫“盛男”的,大多是男权文化与重男轻女思想下的产物。女主盛男(姚晨饰)努力而好胜,胜没胜过男人有待商榷,但她的确成了世俗意义上的“剩女”。
“不管有钱没钱,漂亮不漂亮,只要过了27岁,没有结婚的一概叫大龄剩女。”
男路人最后还要加一句,这不是我乱说的,这是“官方认证的”。
旁边的女生问:“那男的呢?”,男路人带着种骄傲的语气说:“男的那叫黄金单身汉”。
你看,这个社会对女性是不是太无情?
01我白活了:
我努力读书,努力工作,努力让所有人满意,我还是要死。
盛男在一次出差中被人踹了一脚,随后感觉肚子痛。
去医院检查,漫不经心地拿报告时却被告知,她患了卵巢癌。左侧卵巢,癌细胞随时有转移和扩散的可能。
卵巢患癌,对一个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切除卵巢,近似于对女性身份的剥夺。
盛男不敢相信,从来不乱搞男女关系,甚至好几年没有性生活的她,患上了卵巢癌。医生却说,“我有个病人还是处女呢。”
无情,冷漠,甚至过分现实。但的确,在病痛面前,人人平等。
从小爱穿耐克的盛男,处处要强,凡事喜欢争个对错。她说,耐克鞋子上都打着对勾。长大后,母亲在饭桌上拿这事跟朋友们炫耀。
再看盛男脚上,已经换成了新百伦,一个“N”赫然入眼,“牛逼”,说罢桌上笑开了。
只有盛男蒙头喝酒,如果没有了命,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我努力让你们满意,我还是要死,我白活了。”
盛男对着母亲咆哮着说出这句话,但她更多地是在质问和怀疑自己。
质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努力地想要变得优秀,变得成功,让大家喜欢和满意,最后还是要一切皆空?
质问生命为何如此脆弱和虚无?质问命运为什么要这样肆意捉弄个人?
患癌,意味着高昂手术费,意味着生命亮起了警示灯。
作为高知分子、独立女性,面对30万手术费,盛男却无能力为。
面对还问盛男要钱的原生家庭,盛男只好问好友四毛借钱,但却被委婉拒绝,理由是:这个病就算治了也不一定活得了几年。如果盛男死了,向谁要钱去?
此外,四毛还告诉盛男,摘除卵巢之后,她可能再也享受不了高质量的性爱。
在病痛和死亡面前,一面是无处筹钱的现状,一面是未来生命体验的缺失。两者,盛男都无能为力。
在同事四毛的介绍下,盛男接下了为乡镇土豪老父亲写传记的工作,稿酬刚好是医药费需要的30万。
摆脱病痛,救自己,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而寻找自我、情爱、心灵与身体的满足,则是盛男对于生命体验的完整性的渴求。
02我想和你做爱:
人生在世,不过食色二事。人生怎么会没有意义?
在刚到工作地山城小镇时,盛男遇见了一个执意要资助陌生老人买棺材的善良男青年,盛男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心善单纯,人傻钱多的男生。
可是当两人在船上因为摄影聊开了,文艺男青年刘光明(袁弘饰)从对云,到对人生乃至世界的一番解读让盛男对刘光明刮目相看,隐隐产生了好感。
我想,刘光明完全符合盛男对于精神伴侣乃至灵魂伴侣的期待和想象。
所以在和刘光明从光影世界讨论到人生世界时,盛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的整个世界好像瞬间被点亮了,被温暖了。
下船之后,盛男的母亲对盛男说,我不喜欢他(刘光明)。但盛男有点甜蜜又执拗地说,“我喜欢”。
第二次相遇,在小镇的图书馆。
刘光明说这个小镇中根本没有人来看书,因为没文化,只有他会来。在精神的家园里,盛男再次和刘光明相遇。
整个图书馆里只有他们,他们自由地畅聊无需顾及其它。在这里,刘光明讲到了柳絮,称赞薛宝钗对柳絮的描述:“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盛男说:只要不是上青天就好了。对她来说,可怕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未知的恐惧,笼罩着她。
于是,刘光明和盛男聊书、聊生死,又从灵魂是否永恒聊到时空的存在与否。
刘光明问盛男:“你相信灵魂永恒吗?“
“灵魂的存在就像时间一样,不可知、不可见、不可感、不可度量。但是,它却是时时刻刻地存在。”
“那你如何确定灵魂的存在呢?”
“你相信时间的存在吗?”
“如果你相信时间存在,那你能够找到一抽屉的时间吗?你能找到一屋子的时间吗?或者一厘米,一公里。
世间万物都可以度量,唯有时间不可,因为时间非物,我们对时间的一切概念,辽阔、悠远、短促、扭曲,那其实都是我们在空间的思维上进行的。
时间从本质上,是空。灵魂的永恒,跟时间是同一个性质的,它不可见不可知,不可被度量。你承认时间存在,就该承认,灵魂存在。”
刘光明说罢,盛男久久望着他,只说了一句:“我想和你做爱。”
对盛男而言,刘光明的出现,是一种救赎的希望。
在生命的末尾,她渴望“灵肉合一”,渴望完成生命统一性的体验。而刘光明,符合她所有的期待。
但盛男凳子上的血迹,让刘光明以为她来了例假。但其实是卵巢的病理性出血,在盛男跑进卫生间处理的时候,刘光明却仓惶而逃。
被拒绝后,盛男带着泄气的不安和赌气的悲观,找到了朋友四毛。恳请四毛满足自己一场肉体上的欢愉。这,无关乎灵魂,无关乎精神,只是单纯的肉体。
可是这一次,依旧被拒绝。
最后,四毛因为盛男捉弄他色盲而让他在丧礼上出糗,愤怒地找到盛男,暴力地、混乱地、失控地“占有”和“成全”盛男。但这一次,她并不是那么情愿。这是带着一种叛乱的、怜悯的情绪。
肉体相遇后,四毛问盛男,“我们是不是可以试试在一起。”
但两人背对而卧,对于盛男而言,这一次只是肉体的相遇,无关乎灵魂和精神。甚至依靠自己,盛男也可以体验所谓的肉体快感。
“人生在世,食色二字。”人生在世,食与色,人之本性。
对盛男来说,在死亡面前,对“爱与性”的追求,是身而为人对生命本性的召唤。
03知识分子的溃败:
拜金主义对理想主义的消解。
片中另外一个主题是,拜金主义对于知识的消解,我看到了知识分子的窘境和在现实面前的溃败。
作为高知分子的盛男,博士在读,记者,文采斐然,内心热烈,敢于追求。但在癌症面前,拿不出30万。
爱财的四毛,被上级当头批评,“你这么爱钱,当什么记者啊?”走出办公室的四毛,把自己的奖杯砸烂丢进了垃圾桶。
在金钱主义面前,新闻理想是飘渺而不切实际的,既无力又可笑。
再如,当刘光明在船上问盛男,“当记者一般需要什么学历啊?”
盛男说,“这年头当记者门槛很低的。”
刘光明反问,“那你呢?”。盛男云淡风清地说:“硕士啊。”
而后,在乡镇富豪家中再次遇见刘光明时,刘光明的妻子介绍盛男时说她是博士,刘光明讶异了一下说,“不是说硕士吗?博士一定很难考吧。”
盛男自我嘲讽地说,“博士没读完,不敢说,怕人家跑得更快。这年头学历不值钱。”
刘光明妻子插了一嘴得意地说,“就是啊,这学历啊,它就是不值钱。”
对于像乡镇富豪这样有钱而没文化的人,当然会视知识和学历为粪土,认为学历是可以随随便便用金钱购买的,国外的“哈佛耶鲁早稻田”是民办的野鸡大学,甚至贬损、嘲弄知识分子。
在俗不可耐的富豪面前,两个知识分子反而溃不成军、泄气、无力。
而刘光明出于自尊心的反抗,只能用文字游戏般的方式寻找存在感。
例如,在丈人换鞋的地方,贴上自己的照片。让丈人换鞋的时候给自己“鞠上一躬”,用这样的方式挽回颜面。
再如,在丧礼上,在丈人集体向遗体鞠躬时,推着轮椅到遗像面前,享受所有人对自己的“尊重”。
刘光明从小就能背一百位的圆周率,被视为神童。而娶得富豪之女之后入赘富豪家。作为知识分子,他有苟且、窝囊、媚俗的一面。
背诵圆周率在富豪一家看来,是“拿手的节目”,是可以用来取悦客人的杂技。当刘光明对着镜子给大家“表演”背诵圆周率,他像个小丑、宠物、玩物。
在金钱和权利面前,知识被消解得一文不值,愚蠢而可笑。
于是盛男冲了出去,用相机砸响烟雾报警器。
顿时别墅内所有人像失了魂的鼠辈一样四处逃窜,跑出别墅。
刘光明跑出了别墅,在别墅外遇见了盛男,盛男揭露刘光明作为伪知识分子的虚假面目,她厌恶谄媚、庸俗、懦弱和虚伪。
“不是不怕死吗?不是灵魂永恒吗?”
盛男又问:“人生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她根本就是在对自己说,她想要的,只不过是相似灵魂的相遇,完整她生命的统一性。
同样作为知识分子,他们落魄相遇,是现实中溃败的一方,又是精神胜利的一方。
04柳絮借风,青云直上:
生死之门,爱欲恐惧,灵魂永恒。
成年人想要得到的体面和尊重,比想象中难多了。
渴望有钱,渴望成功都没有错。
追求灵魂伴侣,追寻生命完整性体验,渴望灵肉合一,也没有错。
爱欲是人的生死之门。
这是生而为人的本性,同时也是生而为人的局限性。
在死亡面前,人像柳絮一样,轻飘无力,不值一提。但柳絮又可以借着好风青云直上,走上新的境界。
生死有其规律性,人的命运也有着它的规律。
片中的老头,是一个黑色幽默又颇有哲思的存在。
他告诉盛男说,要笑啊。但是盛男说,“我都得癌了,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笑。”
但老头说,“颠倒因果,你不是因为得了癌才笑不出来,你是因为笑不出来,才得癌。”
老头的死,颇具文学性。
片头中村民丢失的棺材,在江中飘飘荡荡地来到老头面前,老头钻了进去,走进了他的生死之门,完成“从哪来,到哪去”的结局。
对自己笑吧,不颠倒因果地笑。
对身边的人说“我爱你”,不吝啬地、直白地说。
接受自己的恐惧,珍惜自己的灵魂和肉体,诚实正视自己的爱欲与渴望。
命运是条河流,人如顺水飘行的棺材,可沉也可浮。
现世之下,人如柳絮,轻飘无意义,只能随着风游荡。命运的大方向无法改变,有时应追随自我命运,愿意接受自己。
但青云之上,柳絮又能凭借好风飞上高空。
如柳絮般保持轻盈与空灵,追随自己的选择,保持足够的开放与诚实,让命运的洪流带你到达彼岸。
又或者当你等到一阵好风,青云直上。
命运不确定而未知,但又有着不可辩驳的规律性。
令人不安恐惧但又充满期待的人生,正是我们都要走过的生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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