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少年”黄辰阳：在这里，比美国更有挑战

小学大志：道尔顿观察记01

引言：

真实的教育不在稿子里，而在生动的校园里。

告别宏大叙事，走进教育现场。温州道尔顿小学是浙南一所朝向太阳的未来学校。其创校时间虽短，但理想主义的色彩令人欣喜与振奋。自本周起，我将陆续以田野调查的方法，持续对个性学生、特色教师作访谈，拟以“访谈稿+访谈手记”的方式，呈现该校教育探索的足迹和人物故事，以此，来贴着地面做“真实的教育研究”。

从教25载，其中编辑9年。离开一线久矣，我渐渐发觉自己成为“教育浮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受白校长邀约，我开始有机缘，得以教育观察者、田野研究者的身份，近距离走进这所有追求、有抱负、有志向的学校。其实，作为教育编辑、记者，我偶尔需要沉浸于真实的教育场景，记录其中的教育故事，以更好地发现教育的真谛所在。就像数年前，浙江教育报编辑团队分别在杭城各校蹲点研究。

至于为何选择小学呢？因为我从事教育的起点就是小学，还因为在当前的教育环境下，小学相对于初中、普高、职高、大学更有自主创造的空间。当然，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我家大宝目前就读于小学段，二宝过数年也将读小学。小学是最值得研究，也最富有创造价值的。福州友人张文质在《新教育家》访谈稿中这样写到：“研究教育，我从关注高校，再到高中、初中，以及小学，从教师又到家庭。我一直走在教育后退的路上。”也许，我需要向他一样，开始走在回归、后退的路上。

为何取名“《小学大志：道尔顿观察记》”？我觉得一所小学堂是可以有大志向。我赞成温州近代教育家王人驹先生的“独立教育观”：小学就是教育的重心，小学不是为了升中学而存在的。一所小学堂可以面向未来，面向世界，面向教育理想的彼岸。我曾经访谈过白校长，她说：“探索百年道尔顿制的中国样本学校模式，这是她的理想。”

面对教育，我常有许多忧伤之痛，以及无力感。前几日，某地一名八年级孩子跳楼自杀，我为之震惊而痛心。教育是给予，更是唤醒。假如教育无法让生命更加自知、理性而觉解，让人更好地走向美与善的道路，那么她的价值又是什么？

因个人时间、精力有限，每一位聚焦的对象访谈面无法多维度的拓宽，所见、所感、所思难免会有“瞎子摸象”之不足，但我有勇气先尝试做一做，有待方家指点与同行切磋。

时间开始了，乙亥之春一个朴素的日子。

辰阳：在这里，比美国更有挑战

时间：2019年2月22日星期五12:20-13:10

地点：温州道尔顿小学高段语文整理室

访谈者：林日正（教育编辑）

访谈对象：黄辰阳（12岁，六年级男生）

拍攝于2017年12月

乙亥年的正月淫雨霏霏，今日阳光灿烂。

我预约的是一位名叫辰阳（英文名：James Huang）的阳光男孩。辰阳的父亲是北大新世纪温州附属学校校长，他曾在美国就读教育学博士，由此，辰阳有机会在美国生活近四年。

认识辰阳是在一年多前，那是2017年12月22日下午，白莉莉校长邀约我首次参观道尔顿小学。在整理室，我见到辰阳手捧英文原著小说（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第1卷）在津津有味地阅读。白校长说：这位孩子跟随着他的父亲曾经在美国新泽西州就读小学三年半，英文基础非常好，这节英语课他在整理室自学。那天，我邀约辰阳、白校长拍了一张珍贵的合影（如上图）。

2018年11月27日，温州市STEAM教育推进大会在道尔顿小学举行，该校同时举行立可达卫星酒泉发射出征仪式。我见证辰阳在双语主持中的精彩表现。

“留洋少年”黄辰阳：在这里，比美国更有挑战 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第1卷，拍摄于2017年12月

我更喜欢英文版的小说

在学校学生活动中心副主任王红梅、六（1）班主任张滨雁的协作下，午餐后，我约到辰阳。

见到辰阳，发现其个子比去年高了好多。他目前就读六年级，身高将近160公分了。我夸他长得高，并说2017年的那次合影。他说记得那次合影。

“你英语课都在道尔顿整理课自学吗？”

“不，偶尔要上的。因为语法方面需要学习。”

“你最喜欢哪几本英文原著？”

“我写连体字，还是正楷英文？”

“请谅解，英文连体字我认得太吃力了。”

他用左手写下了五本英文书名：

Lord of the Rings（《魔戒》）；

Diary of a Wimpy Kid（《小屁孩日记全集》）；

Dork Diaries（《多克日记》）；

The Hunter's Apprentice（《猎人的学徒》）；

Holes（《洞》）。

他的中文姓名是用右手写的，英文姓名是用左手写的。

看着他用左手写字，我很好奇。

“你左右手都会写字？”

他告诉我：“中文，我用右手写。英文、数学我用左手写。”

他说自己在美国就读于华盛顿小学(Washington Elementary School)三年半，英文基础非常好，在温州某小学读了一年，再转学道尔顿小学就读一年半。

他说自己在美国时，每周读25本英文书籍，三年半大约阅读3000本左右的书籍。目前，一本400页的英文小说，大约3、4个小时就能读完。在美国，学习轻松，英文书籍丰富，所以阅读量非常大。这两年，在国内，每周大约读2-3本英文书籍。在温州，原版英文书籍少，自己感兴趣的书，选择余地不大，读得相对少了。

“最近，你读什么中文书籍？”

最近看了朱自清散文集《背影》，老舍小说《骆驼祥子》，鲁迅散文集《朝花夕拾》。我比较喜欢的中文书籍有《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黑骏马》《双城记》等。其中，《双城记》书籍是中英文双语版。”

“请你说说，在阅读《双城记》时你更喜欢中文，还是英文？”

他说：“他更喜欢英文版面，因为英文文字写得更好。”

当我让他比较一下在温州就读的两所学校之异同，他说：“比较而言，原来那所学校学习时间紧，作业多。其中，有些不必要的作业也在里面。道尔顿课程比较丰富，自主学习时间较多。我目前参加道尔顿乐团，担任小提琴手，另外还参加了道尔顿创客校队。这两项，我都比较喜欢。”

他是学校的“名主持”，尤其在双英文主持方面，胜人一筹。他说，老师有时也会拿着翻译稿向他“请教”。他说，在道尔顿，他获得了很好的锻炼。

关于写作，辰阳说：他英文写作非常快，因为小学一年级起步学习是在美国，其有英文思维。相对而言，中文会稍弱一点，有时需要先英文思考，再转化成中文写作。

拍攝于2019年2月

那些课程都很有趣

“我最喜欢科学课。”

当我询问为什么喜欢时，他说：“老师教得好，实验室环境好。记得以前在另一所学校，大部分是教师做演示实验，而在道尔顿，人人可以参与分组实验。”

在文学阅读、人文阅读之外，我对于小学高段孩子的科学阅读书目比较关注。

辰阳说自己喜欢刘慈欣《三体》一书。《昆虫记》在他眼里就显得有些简单啦。

“《流浪地球》看过吗？喜欢吗？”

“寒假，我跟舅舅去看过。喜欢。”

我询问：“你喜欢哪方面的科学研究？”他说，他对电磁铁、磁悬浮等特别感兴趣。

他对学校每双周一次的戏剧课比较喜欢。他说，因为戏剧课，他上台显得更自如，更从容，更自信。去年“六·一”学校首届戏剧节，他作为配角参演了《疯狂现代人》舞台剧。

“为什么你是配角？”

“因为主演是更有经验的另一组同学。”

戏剧课是语文教师、音乐教师联合执教的。今年，他参加的戏剧课主题为《小王子》。之前，同学们已经阅读了该书，同时也看了电影。关于这本书的主题，辰阳略作思索，说：“不要因为长大了，或想做好给别人看，而忘记了自己。”接着，他还在我的访谈本写下——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图书馆课也是他比较喜欢的。他认为，这种课很新颖，可以安静地读书。他说以前在另一所学校就读时，学校图书馆虽然也很大，但利用率不是太高。最近，他在图书馆课上阅读的是沈石溪动物小说系列。

拍攝於2019年2月

中美教育差异谈

别小看孩子。关于中美教育比较，辰阳侃侃而谈，有自己的见解。

他认为，中美数学考试结果会差不多，但教学方法差异很大。他说：“为什么美国学生数学弱，而中国孩子强？那是因为美国基本没有校外培训机构、奥数班和家教等，而我们中国好多学生在参与校外学习。”

他继续说：“数学课，我们学校是分成两组上课的。我在A组，即数学能力相对强的那一组。”

“为什么你数学是在美国小学就读的，现在回到国内仍然不错呢？”

辰阳说，他爸爸比较用心，曾把中国小学数学教材带到美国，有时候给他开小灶。自己刚回到国内的第一年，曾经在某次数学测试中取得“100+20”满分成绩。

“道尔顿在音体美课中设置外教课？你认为有价值吗？外教英语口语强，是否专业技能会弱一些？”

他回答：“当然有用。记得一开始，音体美外教上课，在问题询问之后，同学们一脸茫然，不知怎么回答？现在，同学们都能够轻松自如地回答。从茫然到轻松应对这种状态，很像自己曾经在美国就读一年级时的场景。外教英语强，但音体美专业会稍微弱一点。”

“如果你可以重新选择，你会选择继续在美国求学，还是温州道尔顿小学？”

辰阳说：“我会选择道尔顿小学，因为在这里，中文会学得比较好。在美国，我肯定要参加中文补习。再说，美国小学学习太轻松，作业很少。在这里，比在美国更有挑战性。只有挑战，才感觉自己在不断成长。”

我们之间的交流很愉快，我说跟他聊天是为了更好地帮助我家三年级闺女小田的英语学习。当我说，辰阳你将来会是一位“学霸”时，他淡定地笑笑。

末了，他主动要添加我的微信。他说想传一些英文论文给我看看。

他的微信名是由几个数字组成的，我颇为好奇？他说，这是一部《肆示青春》电影篇名的谐音。我不懂这部影片，豆瓣一查，原来这是2018年8月上映的一部中日联合导演的动漫影片。影片以上海三段温暖清新的小故事共同组成，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来诉说关于青春的故事。从这部影片可以透露一种信息，他的青春之梦已经启航。青春与艺术总是链接在一起的，他说自己的小提琴准备考3级。他比较喜欢动漫，会用手机“定格动画工作室”制作一些动画。

半年后，辰阳将离开道尔顿。他说自己想到温州市实验中学就读。祝福他，祝愿他在离开道尔顿时能够经历更有含金量的课程、体验更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访谈随感：扩大“私人定制课程”面，更能彰显道尔顿特色

辰阳在道尔顿收获快乐与成长，这是可喜可贺的！

辰阳的美国教育经历非常宝贵，其突出的英语口语和阅读能力，很值得道尔顿学校深入的研究与观察。因为时间所限，笔者尚未对辰阳的相关学科教师和家长做访谈，对于辰阳的学习个案信息了解不够全面。50分钟的访谈，所知信息有限，但我收获很大，启发甚丰。

周末，我请辰阳和他父亲核对访谈稿件，并后续电话访谈辰阳父亲，以再次了解辰阳的学习资讯。辰阳父亲说，他夫妻俩在国内虽然都是英文教师，但并没有对辰阳过早开展英语教育。辰阳在美国就读一年级，英语差不多算是零基础，但2-3个月后基本能跟同学进行英语交流。可见，沉浸式英文学习是至关重要的。辰阳父母忙于攻读学位，辰阳便在学校英文推荐书目的基础上，不断拓宽阅读视野。辰阳父亲每周必带他两次到图书馆借书，每次借十余本书。可以说，辰阳在美国时的阅读量和阅读级别也是超越于一般欧美裔的同学。回到国内读书，他各科功课都不错，基本没有参加校外培训。“语言和阅读基础，我认为这是小学阶段最为重要的。”辰阳父亲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儿。

班主任张斌雁老师反馈说，辰阳的英语课程是有私人定制的：英文老师适当会给一些任务，有时，辰阳会跟外教交流口语及课外阅读方面的内容。

记得瑞安惟理达书院（港式教育，香港人创办）的教师说，该校特别注重“个别学生诊疗会”，即每周有多个下午会召开学生个案成长研讨会。

受此启发，我建议道尔顿学校要更加重视“天才儿童”的个案研讨会，即多学科、多部门联合针对“特别的孩子”私人定制课程，让其获得更为强劲的发展。

据张滨雁老师介绍，该校从二年级跳级到四（3）班的林圣博同学，他是“数学天才”。去年，学校为了他跳级后能顺利跟上数学学科以外的课程，专门为他进行了语文、英语、科学等课程的私人定制，先诊断再规划嫁接课程，最后落实到每周的作业合同。目前他在四（3）班已就读一个学期，状况良好，数学、英语、科学成绩突出，相对较弱的语文进步也很大。

不过，我建议这样的“私人定制”课程面可以更广一些，以更好地彰显道尔顿制的特色，也能够让“辰阳”“圣博”们更好地挑战当下与未来。

回到辰阳的英文课程专题。我建议，能够给予他更多有挑战性的高阶课程，比如英文经典诗诵读、英文演讲、英语剧表演、高品质整本书阅读指导等。比如引导阅读双语版的《吉檀迦利》《不够知己》等书籍。

尤其是民国学人温源宁所著的《不够知己》将能很好拓展辰阳的人文视野。学者温源宁曾是英国剑桥大学法学硕士，历任北京大学西方语言文学系教授兼英文组主任、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教授等。他是一代英语名师，又兼具有深厚的中文根基，值得辰阳敬仰之。发表于20世纪30年代的英文人物随笔集《不够知己》，是高品质的中英文书籍，辰阳是不应错过的。当然，民国大师云集，精通中英的大家书籍还可以再找一些，作为辰阳的“私人阅读地图”。

“过去，学生上学为的是得到学校必须要给他的东西；现在他去上学为的是满足自身发展的明确需求。他不再任人摆布，去学习那些教师计划教授的东西。那些对过去一代代学生有效的模式对他不再适用了。”（《道尔顿教育计划》P7页）经历中美教育的辰阳对其自身发展有一定的了解。有关辰阳的私人定制课程，需要跟其进行商议、对话。不过，这娃儿的眼睛里有光，他很机灵、懂事，为师者或其父母可以跟他好好交流、沟通和协商，拟订《辰阳合同作业》（或《辰阳年度课程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