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挚友介绍我加入了一个园艺兴趣社团，逐渐深入其核心才知道，这其实是以园艺为伪装的黑社会团体。贩毒，放高利贷，杀人之类违法的勾当在这里都是家常便饭。只举一个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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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青年向这组织借了高利贷。他用掉其中一些钱，又把余下的转手借贷给别人。高利贷到期，他没有能力还清债务，借出去的部分也收不回来。社团给他延期两次以后觉得不可以再纵容，在他家的抽水马桶里安装了定时炸弹。这青年被炸烂屁股，躺在厕所地板上死于流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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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到真相以后被社团严格监控，如果企图脱逃就会被灭口。按照规定，所有女性成员必须卖身替社团挣钱。组织还安排了这种工作的培训迎新会，主持人是个褐色皮肤身材魁梧的长发男子，好像夏威夷吹螺号的土著。这人长得性感，嗓音动听，性情温柔。参加了这种迎新会，被迫就莫名其妙成了自愿。
这以后，和陌生人做生意就成了我日常生活的主要内容。社团安排的客人全是有地位的知识分子，大都文质彬彬又有风情。只有一次我不得不接待一个丑陋猥琐的家伙，简直令人作呕。除他之外的其他客人都品质不凡，每天的生活又刺激又愉悦。在休息时段，我和社团的姐妹兄弟一起疯玩，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整天不知道寂寞为何物，然而又隐约怀疑自己的灵魂已经腐烂。每次这可怕的疑虑冒出头来，我就赶快把它压下去不敢正视。
妈妈首先发现了真相，愁云满面地劝我找机会退出社团。她担心万一爸爸知道了会被活活气死。我已经在组织里颇有资历，早就不再受监控，可是既舍不得离开，也不敢承认喜欢做这一行，只好稀里糊涂又继续混了一段日子。爸爸有一天提出要来我上班的地方看看，我心安理得地同意了。在外人眼里这地方只是个推广园艺爱好的机构，应该没有破绽。参观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是爸爸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打开我的储物柜，想帮忙收拾一下。柜子里堆满了避孕套，他看了直发愣。
爸爸还没有来得及怀疑，我见他愣在那里，就认定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一股怒气随即从心底里腾起，恨他揭穿我，也恨自己，头脑里只剩一股白气，已经不能思考，觉得必须奔跑才能消耗掉暴怒产生地能量。我冲出屋门，一直沿着大路跑到一座桥上。桥下是一条河，比休伦河经过安娜堡的那一段略宽些，秋天里萧瑟的感觉倒是很相似。我不假思索地翻过栏杆投河自尽了。
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在灰白色的虚无里飘荡，遇见一群幽灵，在谈论自己在人世时的经历。我不想靠得太近，凑到刚好能听清楚他们说话的距离就停下来，听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讲故事。那个被炸弹炸死的青年也在其中，他哀叹说如果自己平日里学习一下理财，或者不要太贪婪，小心使用借来的钱，就不会丢掉性命。这样听着听着，我忽然对自己的过往有了不同的理解，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些痛苦想法终于在此时变得清晰起来。
急于求死无非是认为自己的灵魂已经堕落，但是我一直希求的不过是满足欲望和找到归属感的快乐罢了，这是作为人势必会追求的。我从未把加入黑社会和卖淫当作理想，这些只是途径。所以我的灵魂根本上从来没有比道德高尚的人更加堕落，毫无必要选择放弃生命。但是走了错误的道路就必须承担后果，听够世人的唾骂之后，把下一个选择做得聪明一点还有希望重拾尊严。快乐总还可以通过被世道认可的途径获得。然而做出选择和享受生活的前提是要有性命，死人只能带着污点留在世人的记忆里。
我紧张起来，想也许还有复活的机会，回头见自己的身体还在月光下的水面上漂浮着，于是努力游过去。这时候我冷静到可以想起自己的妈妈，她一向是最爱我的，我死了她会伤心得一起死去，为了她我也要复活。之后就好像从手术后的麻醉状态醒来一样，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值班护士说我已经昏睡了好几年。
妈妈接到通知赶来医院，她虽然面露惊喜，但也好像相当忧虑，尴尬的场景和想象中的母女相见截然不同。妈妈离开以后，我才从医护人员那里得知，在我投河之后，父母因为我教养失当的问题离婚。妈妈改嫁，而且已经和新丈夫有了小孩。我这时候完全理解了。我昏迷不醒或者死掉都对她的新生活没什么影响，可是我一旦醒来，她就要一直背负着回忆的沉重枷锁。我满心希望她能见证我重新选择以后的道路，但是她却在心底里希望我消失，真是莫大的讽刺。我感觉自己往无底深渊里坠落下去了，就连窗外的阳光和周围的人声都离我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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