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些天来是桑菲尔德欢乐的日子,也是忙碌的日子,这跟我在那儿度过的平静、单调、寂寞的头三个月,是多么不同啊!所有忧伤的感觉现在似乎都给从这座宅子里赶走了,一切阴郁的联想都给忘掉了。到处充满生机,整天人来人往。如今,当你走过那原本寂静无声的走廊,或者走进前面那排以前空无一人的房间,总会碰上一两个漂亮的使女或者穿着华丽的男仆。
英格拉姆小姐出场了。她也是一身东方式打扮,一条红围巾像腰带似地系在腰间,一条绣花头巾在鬓角打了个结,圆润漂亮的胳臂裸露着,一只手高高举起,扶住一只平稳优雅的顶在头上的水罐。她的体态、容貌、肤色和总的神态,都让人联想起宗法时代的以色列公主,这无疑正是她想要扮演的角色。
幕第三次拉开时,只露出客厅的一部分,其余部分都用一幅黑色粗布帘挡住了。大理石水缸已经搬走,那儿放着一张木板桌和一张厨房用的椅子。蜡烛全熄灭了,只有一盏羊角灯发出昏暗的光线,隐约照出了这些东西。
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有不少东西会让人产生失望,但丝毫也不能使爱情冷却或者消失。读者,你也许会认为,这还会引起我的嫉妒吧——如果一个像我这样地位的女人,敢去嫉妒一位像英格拉姆小姐那样地位的女人的话。但是,我并不嫉妒,或者说很少嫉妒,我感到的痛苦不能用这个字眼来解释。英格拉姆小姐不值得我嫉妒,她不配让人产生那种感觉。请原谅我这种看来像是自相矛盾的说法,可我确实是这样看的。她看上去光彩照人,实际是装腔作势;她外表秀丽俊美,看似多才多艺,但头脑十分空虚,心田天生贫瘠;任何花朵都不会在这样的土壤上自动开放,任何天然的果实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生土;她既无识别能力,也无独立见解;她总是搬弄书本上的美丽词藻,却从未讲过也不曾有过她自己的意见;她大唱高调鼓吹高尚情操,却不懂得什么是同情和怜悯;温柔和真诚跟她无缘;她经常暴露出这一点的是,她常常无缘无故发泄对小阿黛尔的恶意憎恨;只要阿黛尔偶尔走近她,她就会口出恶言,把她一把推开;有时甚至把她赶出房间,平时对她总是那么冷酷无情。除我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些性格的暴露——密切、敏锐地注视着——是的,未来的新郎罗切斯特先生自己也一直在监视着他的未婚妻。正因为他这么清醒,这么慎重,能完全清楚地看到他那美丽的爱人的缺点,而且对她明显地缺乏热情,才使我感到无穷无尽的痛苦。
你只须泰然地接受它——老老实实回答他的发问,必要时和他说说话,不要扭捏作态——他的那种表情就会增强,就会变得更加体贴,更加亲切,如同抚育万物的阳光般使人遍体温暖。
对于罗切斯特先生为了利害关系和姻亲背景而结婚的打算,我还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责难的话。我刚一发现他有这样的意图时,曾感到万分惊讶。我原以为像他这样一个人,在选择妻子方面决不会受这种庸俗的世俗观念所左右。
可是再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他脸上有一些让人讨厌,或者说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他五官端正,但太松散。他的眼睛大大的,样子不错,可是从中流露出来的却是缺少生气、消沉空虚的神情——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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