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睡着了的花——第三天

睡着了的花——第三天

作者: 何处安放我的心 | 来源:发表于2018-09-10 23:24 被阅读0次

         睁开眼,就跟着大伙一起去刷牙洗脸。等我洗完脸后,我看到一个人还在颤抖着,嘴里用力发出:哎,哎。他长着胡子,瘦瘦的,脸上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干什么啊,在这?”。

    “兄弟, 帮我个忙,我不会挤牙膏。”。

       我很好奇。他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了,居然还不会挤牙膏。这鸡毛蒜皮的事,举手之劳而已。就帮他了。他叫我不要离开,看着他刷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在那儿陪着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在那一遍又一遍地往左边一个方向来回刷,而且节奏越来越快,似乎是停不下来。

       “右边也要刷,换个方向!”他才停下来再换一个方向。又在那使劲地刷个不停,等我凑上去看时,满嘴吐出来的是浑浊深红的血。

       “你这是怎么了,刷个牙要这么用力啊?”

       “好,你在这儿等着,我再刷一次。每次刷牙我都要人帮我,我真的很笨啊!一点用也没有。”我当时也没听懂他的意思。我便跑到陆风那里去打听下他的情况。

       “风哥,那个不会刷牙的人是怎么回事?”

       “他叫林凡,是个强迫症。他已经38岁了,生活不能自理。他母亲已经死了,还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了。现在只剩他父亲一个人照顾他了。我挺佩服他父亲的,都已经70多岁了,还没长出一根白发。每次来这里,自己不抽烟,还特意带一包白沙烟给我们抽。每次都是和我们笑嘻嘻地打着招呼,从来没见他在这儿掉过眼泪。每次看着林凡一脸愁容的样子,他只是握紧他的双手,亲切地说:‘这儿也是一种生活,好好地活,爸有空就会看你的’。他每次都会问我:‘林凡,在这儿听话吗?’我便回答:‘挺好的,就是犯病的时候,那个倔强呀,简直就是一根筋,死也不会听你的?’。”听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生活还真是千奇百怪的,只是我没有未曾真切感受过。

       林凡,后来也成为了我的朋友。我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优点。每天早上,我往病房里一看,基本床上的被子叠得都是乱糟糟的,枕头也是东倒西歪的,有的枕巾还掉在了地上也没见主人寻找,有的床上还有穿过了的袜子,一点美感都没有。林凡起来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叠被子,这要花上他半个小时的时间。他的重复的动作,你看了或许会觉得反感。但我看他专心的样子,跟科学家苦心钻研又有什么区别呢?每个人都有获得快乐的独特的方式,我看得愈加出神了。叠好了,侧向看一下,这个棱角和那个棱角不太一样,又重新把被子打开,叠上,又要左右前后看一遍。如此反复将近半个小时,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长方体终于成形了。床上很干净,被单也是那样平整。

       “林凡,你真的很厉害。换是我,我才没那个耐心呢?”那时他也是冲我微微一笑,看不出得意洋洋。他很爱惜自己的床,不会轻易让别人接触。有一天的中午,大家都吃完了饭,大部分回到自己的床上睡午觉。其中,有一个病人想睡在林凡的床上,说是林凡这儿睡得舒服。因为是夏天,比较炎热,林凡床上正上方有一把风扇。当那个病人死皮赖脸地往床上一躺,林凡开始颤抖了,两只手紧紧地攒成拳头状,扑到那个人的身上,一边一阵喊:“你给我下来,听没听见?”,一边死死拽着那人的短袖。那人也有点愤怒了,大声喊道:“就不下来,你能把我怎么着呢?”他就掐住那个人的喉咙,我们怎么劝也不松手。只能叫医护人员了。接着他便被带到了电疗室。回来时,脸上的汗和泪水已融为一体了。他朝我望了望,然后转身回到病房。我心想:他是不是想得到我的同情,我是不是要去安慰他?然而我没有去。违反了规则就要接受惩罚。在这里,要慢慢改变自己的脾气,改变自己的行为,积极接受治疗,那样才能治愈自己。

       “阿齐赶快出来,有人来看望你了。”六叔熟悉的声音。穿过走廊,只听见好多人说着:美女呀,这小子可比我们幸福多了。我快走到铁门时,一个鲜明的形象在我心中荡漾:高挺挺的鼻梁,丰润淡红的嘴唇下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哦,她在我朝我微笑!从脖颈垂落下来的银色蝴蝶状吊坠,在她那凹凸有致的胸前摆荡。细柔的耳朵上镶着一对呈方形的银色耳坠,阳光正好映照其上,闪闪发亮。灵动有力的目光,她朝我走来随风飘散的乌黑头发,修长有度的腿,雪白娇嫩的皮肤。

       我奋不顾身地冲向她,心中一阵狂喜:她来看我了,她来看我了!看着美丽动人的她,温馨的感觉又一次冲进我心房。好久都没有了这种微妙的欣喜,自从她离开我的世界,我想象不出我的欢乐,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但随后我的心中隐隐作痛。为什么非要等到我这般模样才来看我?当初你那么无情地和我分手,现在跑来对我有什么意义呢?我在外面的时候,你是否有想起我;我在夜晚望着月亮想你的时候,你还能记得我吗?你知道我当时怎样的心情吗?我满怀热情从乡下来到城里,打电话给你:一起去公园散散步,聊聊天,顺便到公园附近的KTV唱歌(我在网上订好了包厢)。你说你有事情,不能出来和我见面。我说暑假放假有什么事啊?还没等我说完,你就挂掉了电话,你究竟什么事情?不可以跟我说一声再挂掉嘛,何况我大老远来到城里你也出来和我见个面嘛?我失望地回家了。晚餐上,我买来了一箱青岛啤酒,和几个表弟喝个痛快。我姐看到我这个样子,说了句令我心寒的话:像你这样的,人家怎么看得上你呢?不要再继续追了,没有结果的。何必做些没用的功夫,倒不如把时间用来帮爸妈干点农活来得划算。

       “我怎样的啊,爱情能用金钱衡量吗?我是农村来的,我是没有见过大世面,可我连恋爱的权利都没有吗?”眼泪如喷泉般从眼珠里哗哗冒出来。

       “你找个农村的谈恋爱啊,何必找个城市的富家女?其实,你自己也是虚荣,以为自己娶个城市女孩那样会很风光?毕业工作后,上单位找个与自己合适的。有了稳定的工作,也不用想学习上的事,开销上也是自己支配,那样恋爱自由多了。也不用你现在这样瞎折腾,人家不喜欢你,一句话就打发你走人。”说得我越来越心痛。

       “你有资格说爱情吗?当你毕业后,你还不是把那个追你四年的男生甩了吗?你忍心这么做吗,人家甚至想去自杀。你知道不小心被水果刀划出了血,痛是短暂的,可伤疤还在啊?”

       “别跟我提那个人,谁叫他比我们家还穷!一层平房,屋顶还是用瓦盖的,地面也没有贴瓷砖,吃饭连个像样的桌子也没有。再说他家还有个上大学的弟弟,看着我也不打打招呼。大学生了不起呀!我也是高等专科学校毕业的。还有,你说以后兄弟成家,这个小得可怜的房子能住下两家人吗?”

       想到这里,我却高兴不起来了。我心里开始责怪她起来。我和她找个石凳坐下了,她刚到时显现的笑容消失了。她向四周望了望,然后我俩的眼睛对视着。

       “你怎么过来了,谁告诉你我在这里了?”我开口了。

       “你姐和我聊天了,我想来看看你。在这儿还好吗?”

       “很自在,不愁吃不愁穿的。不过,哪有你在外面的世界精彩呢?”我稍稍加重了口气。

       “羡慕的话,就好好在这儿疗养。不然的话,你就永远呆在这过着没有意义的生活。”

       “谁说这里没有意义了,我在这里也能交朋友,也能了解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在外面,我还了解不到呢?”

       “不跟你顶嘴了,和你说话你就这样。你要试着去改变自己,不要总是将自己的虚荣心放在首位。倾听别人的声音,理解别人的处境,这样才能和别人进行良好的沟通。”

       “你在这儿教育起我来了!对,我是病人,我是弱者!我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我不能按照我的意愿做事。我只能永远听你的,在你面前我是不是一个只会写诗供你娱乐的呆子?”我激动地站起来,不想和她说话了。她只是来这儿看我的笑话,或许因为心中的那点愧疚,好让她日后能安安心心过日子。不!我不需要这些。不要来就是了!你这样又是刺激我的神经,我还怎么平静自己的内心?她不来,我不会勾起那些甜蜜而悲痛的陈年旧事。她的过往记忆就像一个沉沉的包裹,我用胶布一圈一圈封存起来。偶尔我想念的时候,我就用剪刀一道一道划开,翻看里面的东西,还是那么吸引我的心灵,一样也没少,然后放心地又一圈一圈地紧紧裹住。后来我发觉这样表达更贴切:我就像一个掘墓人,夜里在山头拼命地刨呀刨,一直刨,直到挖掘到宝藏了,我才会放手离去。当然了,白天我是不会出去的。

       “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过段时间来看你。”没等说完,她就从包包里拿出一本精美的画册塞到我手里,我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她时不时把手往脸上来来回回,我想她是哭了。我只是看着画册沉默不已。画册封面是一张材质上等成灰白格子的办公桌面的局部,上面一瓶墨水,一个打开的礼物盒,裸露出用毛线织成的红心,几朵散落的深红色花瓣,一个刚完成收尾工作的鸡毛笔,淡雅的信纸上写着:记忆的永恒。

       “怎么把美女气走了,她是你女朋友吧?”陆风问我。我没搭理他,一个人回到病床上坐着,翻开厚重的画册,第一页呈现给我的印象是那么深刻:那是我大一暑假从学校回来,她来火车站接我。当时一见到她,我就要求一起照个相。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怎么都要把这个瞬间捕捉定格,长长久久地在我俩的脑海里如一面旗帜迎风招展。这可以说是我们恋爱的开始。没有一个令人回味的开始,又怎么能让两个心那么随意地走到一起。画册左面印的正是我俩一起在火车站的照片。她是那么美丽,不管是笑脸,恶作剧,卖萌都掩盖不了她独有的风姿。而我,普通谨慎,不敢做一些怪异的鬼脸,唯一的亮点便是赤裸裸的开了花的脸。这一页整体环境是由一辆飞驰而过的白色动车冲向一团热烈刺眼的阳光里,画册右面便是一首我当时在火车上写给她的诗—《火车的呐喊》:

       火车,你快点啊!

       把我载到她跟前,我要拥她的肩!

       火车,你慢点啊!

       我发现我好难看,我要洗洗脸。

       火车,你快点啊!

       把我载到她跟前,我要牵她的手!

       火车,你慢点啊!

       我发现黑色衬衫不对,我要换换装。

       火车,你快点啊!

       把我载到她跟前,我要吻她的嘴!

       火车,你慢点啊!

       我发现我心脏跳得飞快,我要深深呼吸。

       火车,你快点啊!

       把我载到她跟前,我要搂她的腰!

       火车,你慢点啊!

       我发现我胡言乱语,我要酝酿辞藻。

       终于到了!火车满头大汗呐喊着

       下回可别坐我这趟了。

       我和叶子是初中同学。那时我学习成绩不错,班主任建议好学生要主动督促帮助稍差的学生,于是所谓的学习小组成立了。理所当然我是组长,叶子被分到了我这组(她叫我师父,我称她徒儿)。女孩子,一般对于英语和语文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她们害怕的无非是数理化。叶子就经常向我询问数学方面的问题,如解二元一次方程,证明三角形全等之类的,我就尽我所能帮她解答。这些东西对我太过简单,我经常在奥数题里找乐趣。小组一般六七个人,对于别的同学我也是热心解答。当时名为青春的心还没显现,我只是听着爸妈的话,努力学习着。初中那段认真学习的时光,现在的我只能把它总结到语文老师的周记评语上。初中我上的是一所私立学校,当时的学费有公立学校的六倍之多。在开学的第一周,我在周记里写入了这个众所周知的事,老师在我的本子上留下了一行鲜红而令我难忘的话语:在这里,好好学习,收获公立学生六倍多的知识。

       初中毕业后,叶子不和我在一所高中上学。那时对于叶子的印象就像在矿泉水瓶底弄个洞,时间就像重力,哗啦一下水就流干了。如果不是在大学接到的那个电话,可以说我的世界根本没有叶子的存在,我不会去向往她,不会去追求她,不会去迷恋她。那个电话,是谁指使她打给我的?我的生活可以没有她的,你看在她之前我活得也是快乐多彩的。我也同样在寝室里和同学一起猥琐地交流着各自的罗曼史。我也同样在每个情人节期待爱情的降临。我也同样会在平安夜给我心仪的女生送上一个大红大红的苹果。我也同样尝试去和别的女生交往,只是最终都失败了事。

       我用短信发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到火车站门口了。我坐的是动车,快到麦西的时候,我打给电话给她:我回来了!快到麦西了,你有空吗?她说:废话!放假了,肯定有时间了。马上过去接你,等我打扮打扮。我笑道:接我用得着这样隆重吗?她机灵应道:你可是我的组长啊!我这个做属下的,要尽心效劳一下喽。当时我的心就像要爆炸似的,头一次听到这么暧昧的话。女人的嘴,怎么就那么非凡?一句话,就把我整个身心弄得神魂颠倒。我这敏感的心灵,经受这样的惊喜,怎能安宁?坐在那儿,久久品味那句话的真意,是卖弄,是玩笑,是认真,我这情商,怎能摸索其高义?

       人在火车上,心在叶子旁。火车上左右前后坐的都是一些什么模样的人,卖东西的在走道里推着一个商品柜来回走了多少趟,乘务员什么时候过来检票的,他对我说的那句亲切的话又是什么,我自己上洗手间旁抽了几回烟,任我使劲去回忆也只能以空白收场。如今能够想起来的只有这些:一个瘦瘦的小伙子,在那坐立不安,一会看表,一会朝车窗外看,一会强作镇静地坐在位子上,头靠在垫上,稍微仰起,闭上眼,一呼一吸地做着简单的动作。在他显得很着急难耐之际,他收到了叶子回他的短信:

       火车站。

       阳光绚烂。

       盼,盼,盼!

       小小心房。

       热烈膨胀。

       慌,慌,慌!

       我以为她会这样回答我:太肉麻了,我的心脏可承受不了!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诗人是情痴,是傻子,是个大多数人看不起的废物。没有人在乎你那点情真意切,没有人在乎你歌唱爱情,没有人在乎你歌唱生命。他们对他说:我们不需要这些,给我一个好工作,给我一个好房子,我将每天像你一样歌唱!所以看到这样的信息,阿齐就百分之百断定:叶子是他今生全部的追求!莫名其妙,叶子几句简短离散的诗竟这样深深地烙在阿齐的骨子里。现在的网恋很普遍,网上聊天聊出感情的确实很多,但很多都死在了初次见面上。不是嫩草勾老牛,大叔泡小妞,就是大姐爱风流。这是夸张的说法,只是想说明第一次见面总是大煞风景。我也有过切身的经历。那阵子老婆老婆叫,到头来老公老公逃。没有想到,传过来的相片很不错,身材也好,气质更佳,一见真的把我吓倒。所以在阿齐的观念里,初见就是一扇通往皇宫的城门!进了城门,那皇宫还会远吗?

       那次,初见不是一扇城门,而是那几个零零散散的词语。初见第一次在阿齐的观念里变换了角色,是在不经意间,连阿齐也没有注意到。对!心房那个词语多么美!心就像一个房子,装着各种各样的人,永远也装不满,直到有个人进来,那房子竟然开始膨胀,摇撼,倒塌,灰雾弥漫,在烟尘之中又迅疾堆砌成长,矗立起一个家的模样!

       那天夜晚,躺在病床上的阿齐怎么也睡不着。他就盯着印在画册上面的白色动车,只是飞驰的姿态,并没有飒飒的声响。熄灯后,窗外的风声进入阿齐的梦,那白色的动车,刹那启动,载着阿齐,飒飒直奔麦西的方向。他在那时,找到了初见的激情,初见的冲动,初见的喜悦,以及初见的那一丁点烦恼。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睡着了的花——第三天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ltyg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