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教堂的钟声
“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来。
仿佛是个温暖晴朗的好天气。木桥的另一头站着衣衫整洁的男子。听到钟声，他回头向知满挥了挥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再见了，满儿！”
他的身体逆着光，整个人被阳光包围住。知满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要去哪里？”知满高声问。
男子没有回答，一步步地朝着光的方向缓缓走去。知满着急起来，独自穿过木桥，想拉住他问个究竟。
终于，男子还是消失在了光里。
一颗心往下坠。
“喂，发月饼啦发月饼啦！”
知满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她还在想自己刚才做的梦。也许是受了昨晚所看电影的影响吧，才会梦见教堂的钟声。电影台词里说:“人的一生中，教堂的钟声会为他会响起三次。一次是出生时，一次是死亡时，还有一次是在婚礼上。”电影里是为了讲结婚，她的梦里，讲的是死亡。
再也回不来了，那个靠山般存在的人。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
今天公司发了月饼和柚子。看着这些颇有仪式感的礼物，知满想起，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往年的这一天，张途都会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做一大桌子的好菜。一家人和和乐乐地过节。
今年的中秋，要怎么过呢？
知满来回地打开手机，关掉手机，再打开手机，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给肖莹发去一条信息:“莹莹姐，中秋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小满，我恐怕无法赴约。准备去法国了，明天的飞机。”
“去几天？”
“长住。”
知满呆住，又写道:“之前都没听你提起过。”
“对不起。本来，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离开的。”
“嗯，我明白。”
“有机会再见，不必送我。”
“知道了。”知满的手指停留在手机输入法键盘上，良久，也打不出其它的字眼。
或许，没有人能比知满更理解肖莹现阶段的心情了。失去一个爱人的痛，她懂。因为她也经历过。
张途走后，张家就不再是以前的张家了。从小到大，知满自认是孤儿，却因拥有过来自于张途的近于父爱的感情，而一直视他为大山那般坚实可靠的存在。
如今他带着病痛离开了人世，从此清净无忧，活着的人却在顷刻之间，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承受着悲痛心情的折磨。
她坐在电脑前思绪飘飞，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另一个男人的眉眼与笑容，似曾相识的感觉掠过心坎。类似爱慕的勇气暂时战胜隐隐的低落，她定下心神，认真投入工作。
这个男人叫顾成归，是同公司的职员，职位比她略高些。
顾成归是她在这个公司追求的第三个男人，也是她追得最久却还未能得手的一个。他虽然职位不高，但长相非常有魅力，并且很有可能是个情场高手，他对于女孩的示好永远采取若即若离的方式去应付。是喜欢享受暧昧的人。这也是知满愿意长久追求他的重要理由之一。
她在同事间的名声其实不太好，所有人都知道她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先后追求过三个男同事，并且至今没有一个成为她的男朋友。
事实是，她被他们提出的问题吓跑了。第一个问她谈恋爱后多久愿意结婚，第二个问她婚后供房能否做到各出一半。都是紧挨着婚姻的现实问题。
但知满在张途与肖莹结婚之后，就没再想过自己会进入婚姻的殿堂，她认为自己不再需要伴侣。但因为是她先去招惹人家的，她便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些理亏。
现在顾成归是一个很适合的人选。她常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但也还是带着耻辱之心继续做荒唐的事。
为了能每天见到顾成归，她更加珍惜这份工作。尽管经常忙得焦头烂额，尽管被同事背后骂“花心渣女”，她也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公司。
然而现实总是布满荆棘，时不时地刺你一下，让你不知所措。
怀着这般坚定决心的知满，在这放假的前一天收到了去D市工厂出差的通知。内容极其模糊，去多久没说，做什么工作也没有提到。
她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单眼皮的小眼睛此刻显得沮丧无神。她只是个菜鸟级别的电商设计师，去工厂能做什么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个苦差事。听说去那边的人，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由于这件事过于突然，知满一度怀疑自己是被人从中捉弄。至少她有可以怀疑的对象。
这种猜测在她脑海里只是一闪而过。实际上，她只挣扎了一会，便拿定主意:不管是否受人暗算，她都决定服从安排。因为她不想弄丢这份工作。
按通知，她必须在后天的上午九点前到D市分公司报到。于是，她买了七点零八分的动车。这意味着她到时凌晨五点就要起床。
晚上回到家，她开始收拾行李。问过人事，听说那边住的是员工宿舍，平日里都统一穿厂服和厂鞋，所以她只带了两套衣服、一些内衣和生活用品。最后旅行箱还空出许多位置，她又放入一包蓝莓糖果和一袋饼干，连同公司发的月饼，也一并塞进去。
仅有的一天假期，也就是中秋这一天，在忐忑不安中无知觉地流逝掉了。
隔天尽管是凌晨五点起床，六点出门赶车，一路匆匆，知满到达D市分公司时，还是迟到了三分钟。
从产业园大门到工厂门口，知满费了不少劲儿。路面平坦，但路线复杂，一路七弯八拐找了很久，才到达目的地。产业园内全是工厂，环境一言难尽，说是荒凉也不为过。
知满来到前台，见一个学生头的年轻女孩正被一个中年女人训话，内容大意是说女孩多次迟到，违反考勤纪律，再犯就要罚钱了。
女孩乖乖答应着，而后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暗地里却撇了撇嘴。
知满站在门口没有动，她猜这个中年女人应该就是这边的人事，杨静。
果不其然，训完了话，问明知满的身份，她说:“你也迟到了，下不为例啊！先录个指纹打卡吧。”
“好的。”知满照做了。
杨静打开前台的柜子，拿出两个宝蓝色的塑料袋子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说:“喏，鞋套穿上。这里提醒你一句，厂里地面要求保持干净无尘，进门必须穿鞋套或厂鞋，违者罚50。”
知满知道随便罚钱是不合法的，但她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杨静带她进办公室，低声为她介绍里面的同事，大家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她看到同样是从G市来出差的同事林敬，虽然以前交集甚少，但心里倒莫名生出一点亲切感来。
杨静说:“姚小姐，这次公司调你过来，是想让你接手包装设计的工作。”
“包装设计？”
“是的，这边仅有的一个包装设计师突然辞职了，一时很难招到合适的人选，由你顶替些时日。”
“可是我……”
杨静听到她语气里的疑虑，立刻解释道:“我知道你没有做包装设计的经验，没关系，只要会基础就够了，其它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我们研发部的傅主任。”
“嗯，我明白了。” 话说到这份上，知满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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