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活了二十年，看着家乡的雪积了又化；看着行道树的树叶从无到有、从绿到红，最终凋落腐烂，化为泥土。

“每个人都像是叶子。出生、衰老，制造的养分一直被树榨取。直到死亡后融为泥土才是真正的摆脱了树的束缚。”她这样想，“那么谁是树呢？”

她不甘心自己的青春就这样被榨取了。

她对自由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她也曾有一个美好的家庭，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们住在一起，家里并不是很有钱：爸爸一人外出打工，妈妈在家里照顾眼盲的爷爷和刁蛮的奶奶，虽有争吵，但日子还是在轨道上安然前行。然而这样的生活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她十八岁，刚上高中。她成绩很好，经常被老师表扬。得到这一噩耗时，她正在学校里上晚自习。

爸爸在工作的时候被上方掉下的砖头砸到了。

没有去世，但是脑中淤血，导致他半身瘫痪，说话不清。

家中唯一的顶梁柱就这样倒下了，甚至还成了一个吸金黑洞；妈妈在一个月之后就离开了，显然在苦难的面前“爱情”二字实在太过无力；奶奶这时好像是一枚拉下环扣的手榴弹，任何一点不顺心的事她都会大发雷霆；爷爷在无人的时候也想过离开这个世界，他拿着菜刀对着额头用力的砍，而结果只是被送进了医院，花掉了家里更多的积蓄。

“都死了就好了。”

她退学了，出去工作。

她不与人交流——也没什么可交流的。她看着同事们在一起聊娱乐圈的八卦；一起讨论综艺节目；一起炫耀自己的经历说着些家长里短；一起抱怨自己的人生不顺心。“你们有什么好抱怨的？”她看着她们的目光宛若关心智障。

找不到聊天话题的同事们终于开始讨论她了。开始是她为什么不化妆，为什么每周都穿一样的衣服。而随着大家的探索和深度发掘，她的经历也不再是秘密了——虽然她也没有特殊的保密。

她们没有对她表示同情，因为她从来没有装可怜过，也没有和她们交好过。她们更多的是把她当做一个笑话、一个扫把星。不小心的擦肩而过后，她们皱着眉头拍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咒骂她；不小心的错拿东西后，她们把她碰过的东西扔掉然后拿东西朝她身上丢去。“哈！我把你们的东西都碰一遍，你们就都扔给我也挺好的。”她这样想过，但没有做。

“都死了就好了。”

又一次，她看着树上落下的叶子，刚下过雨，天气清冷。是秋天啊。

她就傻傻地站着，行人避开她，野猫看了她一会逃似的跑开，连叶子都绕着她落下。

“秋高气爽”，可她为什么总觉得有一块石头压着她喘不过气呢？

奶奶又吵她了，家中的积蓄和她这一年的工资都被花光了，家里揭不开锅了，奶奶催她赚钱。

这天下班后，她没有回家，在马路上走到了天黑。今天又被同事挤兑了。奶奶又会骂她出去浪不着家不要自己了吧。她心中没有波动，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了，都不会有了。

她买了一把刀，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她去了一个无人的小胡同，把刀插入腹中，麻木的她甚至感觉不到痛楚。脑海中仿佛看到了明天早上人们嫌弃的看着消防员收拾她的尸体。

“叶子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它获得了自由。我们都像是叶子，出生，衰老，死亡后腐烂成为泥土。那么死亡会是凋落的那一刻吗？”

“是的。我感受到了，我终于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