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哥笑传之 烟火
飘哥张元,杭州户口,从小就在各种兴趣班的耳濡目染下混合成才,诗词歌赋各种才艺也算得上是样样疏通。至于长相么,四个字:过得去吧。虽然飘哥已经三十出头头发也开始渐渐稀松,但是只要把帽子往头上一戴,整体上还是能给人一种英气逼人才貌双全的感觉。除了偶尔做事稍稍有那么一点儿高调,还要我说他有什么其它缺点的话,可真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飘哥单身,业余生活称得上自得其乐,丰富多彩。傍晚时分,只要天不下雨,他就会拎着喇叭去西湖的断桥头上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一边对着那些素昧平生却年轻漂亮的异性游客吟个诗作个呕什么的。坚持不懈地追逐展示他的那点小才华,似乎已经成了飘哥的一种习惯。如果不幸惨遭城管驱逐,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的飘哥会悠悠地转移到下一个阵地,也就是一溜小跑跑到五里开外的武林广场去,和那儿的大妈们融洽地跳上几段广场舞。
正所谓杭州武林有广场,广场之大,哪儿都能展示飘哥的才华。反正日子过得悠然自得,有滋有味儿。直到去年,飘哥钟情上练毛笔字并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后,才终于收起那一颗春水荡漾的心,告别了广场告别了大妈,安安静静地蹲在家里埋头苦练那易学不易精的书法。
很多家长朋友都知道,才艺大多是分级的。各种吹拉弹唱无一例外,书法自然也一样。只不过衡量书画作品价值的标准稍微有所不同罢了。古董字画看的是年份和作者,当代书法看的更多的是作者的身份和背景。最好这个作者还是个当官的,官儿越大,作品的价值通常就越高,未来升值空间也几乎和作者本人的升职空间成正比。至于字本身写得怎么样,倒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作品水准实在不高,也不打紧,因为可以说这是作者的——风格。
一介草民飘哥想在达官显贵之密度如此高的书法界占有一席之地,恐怕有些难度。但是不管最后能混到什么份上,至少勇气可嘉,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令小弟我钦佩不已!
憋在家里勤学苦练几个月后,飘哥终于憋不住了。他自信地认为他的字已经精进到能给人题字的水平,于是迫不及待地挥着毛笔出门四处找地方秀他的新才艺。可惜身无一官半职的飘哥,连找了几家超市诊所小卖部之类的场子,且再三强调是免费题字,话都还没说完呢,就被当作刷小广告的给赶出去了。不过飘哥岂是轻言放弃之人,趁主人家往回走的时候,又马上抽出毛笔蘸上墨,朝对方的门框和墙头扑去……
这天,飘哥说请我吃饭,约的是下沙城乡结合部的一家沙县。飘哥和我二人进店入座,正准备点菜,只见边上有一群腰间扎着校服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年轻们,正袒胸露背地围在一张油腻的塑料板桌上,抽着烟喝着酒啃着鸭骨头,不停大呼小叫地还噘着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秽语。飘哥不由地摇头悲叹,大有惋惜之情。倏地,他双眉微蹙站了起来,随即松了松腰带,居然从身后抽出一根毛笔!只见他就地取材抬笔在我刚倒上的小碟里蘸上生醋老抽,迅速扫视一周,挑中店内一面干净的白墙之后,一个箭步过去在墙根站定,旋即扎下马步便是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书海无涯回头是岸……
沙县的老板和我和那群小年轻眼睁睁地看着飘哥瞬间把一面白白净净的墙生生地刷成了斑马。我知道,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果然那边飘哥刚提完字喜滋滋地掏出新刻好的还一次没用过的章正要落款,这边怒气冲冲的沙县老板已经扯掉身上的围裙拍了拍头上和周身残留的粉末儿,呼地一声从蒸饺案子边腾空而起,饿虎扑食般地扑向了飘哥……
约摸过了一个钟,我架着飘哥出来,说:还是低调点儿吧,这么干很容易受伤的。
飘哥揉了揉脸,好像没觉得后悔,说:既能和这些小年轻的不文明现象作斗争,又能展示新才艺,就算受点小伤也值了。
看着眼前鼻青脸肿三观却依然坚挺的飘哥,我无言以对。
亲眼目睹了飘哥无数次把像沙县这样的粉墙刷成了斑马而无数次鼻青脸肿之后,当坊间有传言说飘哥居然还在灵隐寺某处题了四个大字的时候,我是不太惊讶的。
我所惊讶的是,听说飘哥这一次提完字之后,居然全身而退没有挨揍!不知道是我佛慈悲,还是我飘哥跑得快。为了一探究竟,我决定亲自去灵隐寺一趟。
灵隐寺的门票有点小贵。古代有很多故事一讲到主人公身无分文或走投无路时,往往就会写他只能去投奔什么寺什么庙之类的地方借宿过夜去了。那时候的寺院难道就不收门票么?也不管什么人不花钱随随便便都能进么?可见封建社会的景区管理工作是有多无序、多混乱!放着这么大的一块创收宝地视而不见,无所作为,确实昏庸至极。
我一边为现在的政府对进寺拜佛要买门票的空前重视和景点秩序的井井有条点赞,一边省吃俭用地凑够了去灵隐寺的门票钱。
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呼呼地赶到灵隐时,寺院居然都还没开门。好不容易捱到了营业时间,我赶紧迫不及待地掏钱买票进寺,很欣慰院方这回并没有因为又多了一处新景点——飘哥的四字墨宝而涨价。我进寺门之后无心欣赏别处风景,继续呼啸着一路飞奔,目的地直指传言中飘哥留字的地方而去。
由于时间尚早,进寺门之后的这一段山路依旧烟雾迷蒙,路边奇岩怪石古藤老树比比皆是,真可谓人间仙境,空气自然也比山下要好很多。可惜囊中涩涩不能常来,小小的一张门票早已把此处隔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果然是一花一菩提,一票一世界。
我在崎岖的山道上疾步前行,不由心生感慨:我飘哥除了在书法界历经鼻青脸肿后终于得偿所愿在灵隐题了字之外,对题字环境的品味和追求竟也有了空前的转变。从初期的走街串巷钻沙县,到现在的国家级卖票旅游景区,不得不佩服飘哥对艺术完美境界的追求是如此精益求精,舍得花钱。
好不容易登上了山顶,我气喘吁吁地向边上一个正在摆摊的小和尚打听近来有位不知名人氏的题字写在哪儿了?小和尚眯了眯眼随手指向了不远处一块尚笼罩在晨雾之中峰棱有些模糊的山崖。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苍烟晨霭中,题在崖石上的两个乌黑大字隐约可见:
烟 火!
啊,烟火!他题的字居然是烟火。在灵隐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而只收门票的佛门圣地,飘哥竟反其道而提“烟火”二字!是对佛门谒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最生动的诠释吗?
此时,远处晨钟传来,晓风徐徐掠过耳畔,如少女般浅吟低唱,歌声清婉:
你就像烟火般美丽/
轻划过无人的天际/
曾经交换过的秘密/
紧紧埋藏在心底……
柔情的飘哥,内心依旧盛着一江春水的飘哥,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呢?是即将逝去的青春,还是未及珍惜的爱情?斯人已逝,此景犹在?那时的你,是否像这首歌的歌词写的一样,那么的多愁善感,往事不堪回首……
一时间,我感动得不能自已,难怪啊难怪,当你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谁又舍得再把你揍得鼻青脸肿呢?
对了,应该是四个字。剩下两个呢?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之后,我暗自忖道,可能是雾太浓,还看不清吧。
小和尚已经铺好了地摊,正往上面一件一件地摆放着待售的纪念品,忙忙碌碌间只抬头对我微微一笑,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般。然而笑过之后,便再也没空理我。游人渐渐多了起来,生意上门了。
我独自等待吧,等到天空愈亮,等到云开雾散。我再抬眼往山那边望去时,心想,剩下的那两个字又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与感动呢?
是烟火易冷?抑或是烟火阑珊?人世间原本就有太多说不清道不尽的柔情缠绵,聚合离散……
终于,清晨的雾霭随着徐徐的清风和愈亮的晨光渐渐消散开去,面前的崖石峰棱毕现。
终于,四个大字全貌尽显:
严 禁 烟 火!
我愕然!我哑口无言!我的票钱!
…… ……
注:杭州户口(本想写杭州人氏)和单身(本想略去不提)这两条,是飘哥知道我要写他的故事之后,再三强调须特别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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