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
清 · 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容若的词特点在于情感真挚细腻,语言虽然朴实无华,但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非常平易近人,也更容易打动人心,就拿这首浣溪沙来看:
起句谁念西风独自凉,很简单的一句话,大的背景出来了,简洁孤独,谁念相对独自,西风是凉的,简单的一句话却不好改却一字,浑然天成,仿佛是容若特有的标记,如同王勃的海内存知己,存字竟无法用其他的字来代替。接下来一句也是简洁孤独。萧萧黄叶闭疏窗,黄叶萧萧的落了,与疏窗的光影相互映衬。然而这番景色更让人伤心,容若打算关上窗户,隔绝这一切,只不过也是徒劳。然后沉思往事立残阳。这时主人翁的身影出来了。仿佛看到容若背着手,微抬首问天,消瘦的身影沐浴在秋风残照里,一种莫名的孤独感油然而生。那是一份无法分享的孤独,只能自己独享的孤独。
接下来下片说被酒莫惊春睡重。作者的一切思感觉排遣不得,醉生梦死中,只好用酒来麻醉安慰孤寂的灵魂。此处春睡不指春眠。可理解为一种自醉的状态,一个重字可看出醉的深,睡得重。把无形的感受实体化,如同李清照的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一语。此句也可是回忆当时,醉酒春睡后,卢氏为他轻轻盖上被子,生怕打扰了容若的安睡。接下来 赌书消得泼茶香。此典故说的是李清照和他的夫婿赵明诚的故事。赌书泼茶,典出李清照《〈金石录〉后序》。指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俩都喜好读书藏书,李清照的记忆力又强,所以每次饭后一起烹茶的时候,就用比赛的方式决定饮茶先后,一人问某典故是出自哪本书哪一卷的第几页第几行,对方答中先喝,可是赢者往往因为太过开心,反而将茶水洒了一身。此故事成为流传至今的千古佳话。常用来形容夫妻之间之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此间乐事,容若是经历过的,他与结发妻子卢氏相爱三年,心灵相通,自然而然想到了他与妻子的过往点点滴滴。结尾一句更是千古名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前五句工整平常,并没有太多华丽的语言,但所有的笔力却融入到最后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前面那一切的思想感情积蓄起来,仿佛到了极点,正常情况下结尾可能去爆发一腔情感,然而容若笔锋一转,把这些所有的情感只是轻轻一撇开,把逼到极仄的感情生生给压了下去。我仿佛看到容若只留下一个无奈的苦笑,轻轻一笑。最深沉的情感无法去分享,对于容若来说更是如此。能说出来的痛也就不痛了。此轻飘飘的七个字,字字皆血。看起来轻,实际上是无比的沉重。再从字里意思来看。那以前和卢氏的点点滴滴,很寻常的小事儿,通通浮现出来,当时却没有珍惜,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追悔莫及。很多电影喜欢用这一手法,当一方不在了,开始回忆一些过往的片段。虽无言,却更能打动人心。再从文字的角度看,此一句也是非常平常,应该是小孩子也可以写的出来的文字,可是这一句用到此处结尾,却是画龙点睛之笔,非是心灵纯洁的像个孩子的人,很难写出如此清澈空灵的文字。
由此联想到我们的生活中,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故事却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失去了才知道后悔。这样的事情不在少数。我看到朋友的文字,母亲去世了悲痛欲绝,字里行间都是过去的点点滴滴,但是当时却毫不知觉。仿佛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真的是司空见惯了,一点都不在意。一声嘱咐,我们嫌唠叨,一份关怀,觉得过于溺爱,我们会把最坏的脾气总是给了最亲近的人,这真是很可怕的事情。我记得有朋友也是分手了,想起点点滴滴竟开始后悔,但当这稀松平常的小事情,一旦过去了,就无法挽回。也许你有替代的,但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也许人生有一种幸福就是无悔吧,但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我们所能做的,大概就是少一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慨吧。所以,如果你还足够幸运着,请温柔以待身边的人,也愿你被整个世界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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