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不知季节变换,不知季节已变换,妈妈犹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街边不知哪个角 落依稀飘来这句老歌,带着我回到乡村的童年。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这首《北国之春》正风靡一时。在那个还不懂思乡为何物的年岁,乡下的孩 子当然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城里人不知道季节的变换。如今,在城里讨生活了,才知道城里的春天真的很短暂,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一不留神,就直接从冬天过到了夏天。
乡下的春天如同一幅慢慢展开的长卷,层次分明,有条不紊,舒缓而至。
春天是从一缕拂面而过的清风开始的,某一天,肆虐了一个冬天的西北风忽然停了,然后一阵轻柔得让人仿佛感觉不到的东南风就抚摸过每个人的脸。
河水就被吹皱了,水面上间或还飘着几小块的薄冰,但是就在薄冰下的水底,已经有蟾蜍从冬眠中醒来,一对儿一对儿地抱在一起。不久,在水草间,在芦苇根旁就会出现一根根缩小版的黑珍珠项链。 几天后,黑珍珠就会蠕动起来,一个个黝黑黝黑的小逗号从项链里钻出来,集组聚团成群结队地在日渐温暖地水边到处飘荡。原本清澈的河水好像突然被人倒进了几瓶浓浓的墨汁,大团大团地凝聚在一起经久不散。
河边柳枝的飘动忽然轻柔起来,然后一个个小芽苞就鼓出来,再在某个清晨,黄褐色的苞皮绽开一丝丝小缝,露出一点点浅绿,最终就如同无数隐身的国画大师同时开始点染,把绿点儿氤氲成团成块,渐渐地就沁满了人们的眼,让每个人的眼光都温柔起来,化去了一冬严寒堆积的戾气。
这个时节,每个乡下的孩子都会选取筷子粗细的光滑柳枝,切下一段儿,用力一拧,把树皮和木芯分开,再抽出木芯儿,把树皮管儿修理整齐,一端压扁,再刮掉两三毫米的表皮,做成一个自制的柳笛。柳笛的粗细长短不同,声调就各有差异。清明前后的那几天,咿呀的柳笛声就会在每个家前屋后时断时续地飘荡开来。
路边、沟旁,枯黄的落叶杂草间,小草也早已露出了头,远远看去,微微泛着绿意,正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写照。几场春雨过后,绿色就如清泉般从地下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来,到处流淌着,染遍了墙角路边林下沟旁。
孩子们开始在茅草丛中“寻宝”,剥开上一年留下的枯黄的草叶,寻找着茅草芽里裹着的“茅荻菇”,那是未出穗时的嫩嫩茅花,捏着草尖儿轻轻往上一抽,就把“茅荻菇”整个儿地拔了出来,剥去外皮,露出里面的白嫩柔软,轻轻一嚼,就会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在嘴里化开来。“茅荻菇”的采摘期很短,过不几天茅花就会抽出穗来,长成一片一片的洁白,也就成了成语“如火如荼”中的“荼”。
春天的美食远远不只一个“茅荻菇”,荠菜、苦菜、切切芽、灰灰菜、榆钱、洋槐花、杨毛虫,整个春天,各种美味的食材接踵而来,使人“口不暇接”,满口生津,胃口大开,让被萝卜白菜盐豆辣酱折磨了一个冬天的味蕾立即原地满血复活。
其实也有烦心的事儿,惊蛰过后,就会有很多小蠓虫儿在向阳的小路上成群成团地飞舞着,还总喜欢在人的脑袋上方舞动,人走到哪里,虫儿就跟到哪儿,讨厌得紧。
但是,很快就有它们的天敌到来了。
某天放学回来,会见到两只黑背白腹红色下颌的鸟儿正在房梁上呢喃,那是去年飞去南方的燕子,今年又回了旧巢。那时农村的房子都是瓦房或者草屋,都有着“人”字型的房顶,都有着一根根的檩子,檩子上也一般都有着一窝或者两窝燕子筑的巢。农村人都爱护燕子,都任由燕子在自家的房子里再盖上一幢它们自己的房子。人们需要出工干活出门上学,燕子也需要衔草觅食出出进进,为了方便燕子出入,人们即便锁了门,也要给燕子留下一道门缝,甚至有的人家直接就在门梁上掏出个洞,专门供燕子进出。燕子搭了窝,下了蛋,孵了雏,小雏燕就会随地大小便,直接从房梁上拉下来,掉到堂屋的地上,甚至掉到人的头上,乡亲们也不恼,用硬纸板搭个托盘吊在燕窝的下边,燕子再拉便便就只会落到纸板上了。
一直到另一种鸟儿“布谷”、“布谷”的叫声在空中响起,“子规声里雨如烟”,春天才算是过到了尾声,夏天来到了。
万物生长的季节,农人们结束了猫冬,开始伺候起地里的庄稼。麦苗从一个冬天的风吹雪压中返过神来,由黄返青,开始拔节,麦垅里的野草也开始窜高,要和青苗争阳光夺养分,这个时候就需要锄草、施肥、灌溉。“清明前后,点瓜种豆”,春天还是播种的季节,种菜、种瓜、种棉花、下稻种,每个成年人都成天在地里忙着,孩子们放了学也要去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农人们都知道:春天不是该偷懒的季节,就像童年的上学读书不能偷懒一样。春天干的活,要到秋天才能看到收获;春天偷了懒,到了秋天就会感到失落。
201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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