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约豪放挥手间

⋯⋯读毛泽东词〈贺新郎•别友〉

《贺新郎·别友》，毛泽东写于1923年，也是写给夫人杨开慧的。1923年冬，在中共三大上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的毛泽东受党委派，离长沙赴沪转穗，去参加国民党一大。辞别夫人兼战友杨开慧时，他写下了这首词。词曰：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象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毛泽东诗词绝大多数记录了纵横南北的革命征程，抒发了作者胸怀远大的浪漫主义情怀。书写爱情的诗词甚少，〈虞美人•帎上〉和〈贺新郎•别友〉是他浪漫豪放诗作中的一朵柔情奇葩。

在血雨腥风的年代，在湖南韶山板仓小径上演了这样一幅分别的画面：一对充满热血与抱负的青年，凄然相对间眉梢传恨，热泪盈眶，在心语中尽释前嫌，吐诉着别离的凄情，诗人挥手间挥之不去的柔情与奔赴革命前线的激情、在东门残月下碰撞。身处此境、汽笛断肠催征人，诗人毅然＂从兹去＂。

毛泽东在这首词中将分别的凄婉之情与思念、相爱情人的误会和＂从此天涯孤旅＂的革命决心，用触动心灵的伤感白描手法与激昂高远的比喻把整首词由凄婉伤痛推向豪迈高昂，是一首集婉约与豪放风格皆俱的佳作。唐宋诗词被后人从风格上分为婉约豪放两类，其中也不乏苏辛等跨界词人，但在寥寥几十字的一首词中能将婉约之情、豪放之风抒发的淋漓至尽，覌古今也唯毛泽东是也。著名诗人柳亚子与毛泽东是志投的诗友，他在＂和毛泽东「沁园春•雪」＂中这样写道：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想浓情着意雕。⋯⋯＂

《新民报》编辑吴祖光先生：“毛润之氏能诗词，⋯⋯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

上述评价足见毛泽东诗词与众不同的风格与前无古人的气势。

〈贺新郎•别友〉上阙，在挥别之间抒写了离恨苦情，凄然、眼角眉梢、热泪等字字动情、句句凄美，但诗人并没有向宋词词人那样在缠绵中低迴哀怨，笔锋从愁丝恨缕中升华：＂过眼滔滔云共雾＂将人间情怨一扫贻尽，直面人间知已，发出＂人有病，天知否＂的设问。低潮向高潮的过渡、愁怨向激昂的跨越是如此自然、一气呵成。

下阙，用＂霜重东门路、横塘⋯残月＂的背景渲染分别的凄清，一声气笛断肠，就此开始天涯孤迹、剪断了愁恨丝缕。这里诗人没有在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中寻觅寄托，而是再次以高远激烈的豪迈情怀将词进一步推向高潮，爱情的誓言不再是花香月圆、不再是常人眼中的天长地久，＂昆仑崩绝壁⋯台风扫寰宇＂是多么博大豪放的胸襟，把缠缠绵绵的爱情、别情从凄情中跃上寰宇自然的惊涛骇浪中，伟大的人格孕育出高洁纯粹的伟大爱情，伤情伤景的小资情调在诗人笔下暗然失色，远大的抱负，让爱情＂重比翼＂、志向＂和云翥＂。

毛泽东的诗词风格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有机统一，这首词更见其艺术造诣，是中国古典诗词意境的大胆突破，把婉约与豪放的风格演绎到了极致。

＂胸中百万兵，笔下有惊雷＂毛泽东不仅为中华民族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也为中国古典诗词发展增添了一抹重彩浓墨。

（文 刘国霖，网名 北国苍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