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患哮喘已有多年了。周末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陪他聊聊天,这个周末也不例外。看着老人家一天天变得苍老而憔悴感到十分内疚。但又无能为力,所以每次从老家回来都倍感沉重。
今天上午父亲见我来了就起身下床,“要拉尿吗?”我问。
“不要,躺久了难受,坐坐。”我把他外套披上让他坐在床沿,我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和他对面坐下。
“孩子,我现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指了指枕头边上舒利迭(一种吸入式的止喘药)
“没有这药,不知道哪天气堵住就走了。”
“不会啦,人的生命不会那么脆弱的。”我装作毋庸置疑地否定他的说法。“别想那么多,你应该多想想年轻时候的快乐的事。”我虽然这么说但我心里很清楚,医生说过像他这样的哮喘病人,可能哪天说走就走。
“华峰伯伯你还记得吗?”他问我。
“就是那年请你们福安几个老同学到宁德聚会的那个老伯?”
“对!对!”
那应该是6、7年前的事了,那天下着小雨,是我开车送我父亲和他的几个福安的朋友去会见这位老同学的。席间得知华峰是从上海回来特地约他们这几个发小来宁德相聚的。
“他不在了”父亲失落地说。
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他不在了”这句话,上一次是3、4年前,也就是那次宁德同学聚会后不久,其中的一位老伯去世了,那天我回家看老父亲,我一踏进门,他就说了这句话。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的神态: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告诉我这句话,但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我明白,到了这样的年纪身边的朋友会一个个相继离开。这种感受我们晚辈是体会不到的,但我除了安慰就只有转移话题了。可是今天还没等我插上话他就接着说“前几天到外面晒太阳,没有带药,突然喘不过气,这时正好惠贞打来电话,我听到她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华峰走了,我的华峰他撇下我走了……,可是我回答不上来,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只能拿着手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微弱地回答诶、诶,哦、哦……我想电话那头的她一定以为我对华峰的去世不以为然,对这噩耗不为所动,因为在她听来我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事……。”
“你后来有回电话解释一下吗?”
“有,我有打过电话都联系不上。人老了,当前的事情转眼就忘了,等我想起这事来已经过了几天,而且是在哮喘发作时才记起来,就像刚才吸了药,缓解了才想起要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那天的事。”
“你现在再拨一次电话吧”我提醒他。
父亲颤颤巍巍地把电话拨出去,我清楚地听到一阵一阵的振铃声随后传来:您拨的号码正在通话。父亲茫然地看着我说:“上回也是正在通话中,改天最好她不在通话时再打。”
我心里一阵难过,这是对方不接电话挂机的提示,可怜老人家还不知道!一心只盼着下次要在正好对方不在通话时打过去。可是我知道我走后他也许又把这事忘了,等到他想起了一定又过了几天了,一定也是要在哮喘发作后才记起有一句安慰的话没有说出来,有一个误会没有解释。如果,……如果那一次的哮喘是他最后一次发作呢?那将是最大的遗憾!我不敢往下想!我接过父亲的电话,把对方的号码记到我的手机上。然后一边听着老父亲说他年轻时候的事,一边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这个号码,为我父亲那天的情况做个解释,并请求得到谅解。过不久父亲的电话响起,我看到他颤抖着双手捧起电话,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我搁在心里的疙瘩落下了。看着他全然不顾我的存在不断地重复着解释、道歉和安慰的话。我默默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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