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倌

作者: 走在飘香的麦埂上 | 来源:发表于2017-12-16 07:45 被阅读0次

    牛倌

    文\赵克东(江苏)

            一条清澈的大河从凌渡口调转了九十度经于家湾流向远方的大湖。于家湾沐浴在橘红色的晨曦中,宁静而祥和。

            一只翠鸟站在河滩芦苇杆上一动不动,仿佛它就是为芦苇的一部分。的确,如果你不注意的话那就是一支蓬松带彩的苇花,轻柔、蓬松。然而,水面的一点波纹绝不会逃脱这位经验丰富的“渔翁”眼睛,只见芦苇晃动一下,水面上翠鸟已经捕获了它的战利品,芦苇还在晃动,下一根苇杆却又增添了一抹翠色。

            于家湾的六月正是一年中农忙最盛的时候,素有"中午麦上场,早上来移秧"的农谚。河湾上,时常有三两个孩子提着篮子打着羊草。在湾里,孩子能帮上的农事很多,捡麦穗、薅麦茬,捶麦头,孩子们大多是冲着乐趣跟着大人干活的,对于耕地打场那还得靠牲畜帮忙,孩子们干不了多久就会不见踪影,大人们忙得也顾不上他们又到哪闲逛去了。

          于家湾位于平原的腹部,共有几十户人家。由于今年分产到户,田巧丫一家6口人一共分了六亩多地。巧丫今年14岁。在她周岁那天,巧丫妈一大早为她在大河边的芦苇荡里找鸟蛋,家里草锅烧着水,结果火烧出了锅外,巧丫家人字形的草棚也烧着了。最终是浓烟让早上在社里农田干活的父亲和村民们把巧丫从木棚里抱了了出来。至今巧丫额角还有一块被火烫的疤痕。巧丫妈从那以后不管走到哪都会带着她。说也奇怪,巧丫自从那次火灾就再也不会讲话了。后来巧丫又多了妹妹香草,弟弟捍东。现在8岁的香草、6岁的捍东时常跟姐姐到社场的那几栋泥垒成的房子里去看牛倌张喂牛。巧丫帮着抱牛草,香草、捍东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抱牛草。家里早饭晚饭还没等父母回来,巧丫早已烧好饭等着爸妈回家吃饭呢!

            湾里人都说巧丫眼睛能说话,什么事巧丫一看就会。

            喂牛的牛倌老张,一米六五,瘦削个头,满脸的麻子,左眼眼睑外翻、眼角内陷。这左眼经年累月水汪汪的。孑然一人。按他自己说,是安徽人,63年当地闹蝗灾,家里没有吃的,一人逃荒落脚在了于家湾,那时村民说他有30岁。湾里每有孩子夜里闹夜,就会说门外有牛倌张在那呢,孩子就乖乖地不哭了。老张没有分产到户,就负责湾里的耕牛喂养,农田耕作。村民都把他当作土生土长的湾里人,谁家有男劳动力外出,家里需要修个房埋个桩什么的,村民就会想到老张。每逢这时,家里的孩子都会藏到房间的房门处偷看着外面忙碌的麻脸老张。

            那年巧丫家房子失火后,也是老张和巧丫爸花了一天半时间,才重新建立了一个更宽敞的草棚子。

            进入七月,于家湾的早晨,天亮得特别早,河岸上早有庄子里几条狗在溜达散步了呢!

            岸上不远处,有几间用泥和草搅拌不切成的如碉堡一样厚实的墙体,屋顶上面又落上了整理一新的麦秆,金亮而光滑!这就是巧丫他们时常来玩的地方,周岁时巧丫看到牛倌张就不害怕,如今看到他自然更不害怕啦。姐姐不害怕了,妹妹弟弟也就不害怕了,时间一长,他们爷孙四人就像一家人似的。

            去年冬天,屋子里边还摆放着各种各式的农具:十几把木掀、草叉、探板一字摆着,墙上挂着牛兜嘴、牛套、牛鞭、墙角斜靠着十几张木犁。此时,我们却只能看到一张木犁、一个牛嘴套、一根牛鞭。不过靠角落这个床铺还是一个,更显得破旧一些,也更显眼一些。屋子西山头有一排四间厚实的草遮盖的牛圈,仿佛还能听到几头母牛哞哞的嗯哩着。当牛倌张走进牛棚,站在眼前的只有一头秃耳的犍牛。其它的牛都如同农具一样在春节后按照集体编排的序号被农户抓阄分到每家每户了。

            巧丫一家抓阄时摸到一口盛粮食的大缸,还分到了9.8元钱,那是分到牛的农户挺出的钱。秃耳犍牛难道是被老张抓阄抓到的吗?原来是有三、五个社员向社主任和会记建议留给他的,其中巧丫父亲是第一个提出的,这样一说,群众都很认同。村主任就决定,不管怎么样,钱也不要出了,跟牛配套的木犁、绳臼等都给他留着一套。也许是牛倌这十多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行为感动着村民,也许是他孤身一人需要有头牛作伴,其实这头牛当初就是他用集体的二斤半烟叶换来的。总之社员们的好意牛倌张还是要记下的。

            说起这秃耳犍牛,三年前,牛倌张用二斤半集体的烟叶从大河岸上贩牛人的手里换下的。那天,牛贩们顺着大河从南面大湖的方向赶着五六头黄牛走来。在湾里大河岸边一株柳树旁歇息。牛倌张当时正在大河边洗刷木桶。只见这群牛当中有头毛色油黄透亮,四条腿粗壮有力,眼睛如铮亮的铜铃的小黄牛,一看就是个好苗子,将来肯定是个犁地的好帮手。

            牛倌张就跟牛贩子唠家常。赶牛的领队老头干瘦,六十多岁,穿着斜襟单衣,腰里深蓝布带间斜别着一根古铜色的烟杆,空憋的烟袋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老头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被烟熏得铜黄铜黄的,就如同那个烟杆。唠嗑中总是不时地打着哈欠,时而用手揉着眼角。牛倌张知道吸烟人烟瘾来时的那份难受,赶忙取出自己布袋的烟丝给他按了满满的一袋烟,点火,从口中吐出蜡黄的烟雾,这烟一吸上就知道后劲足,好烟!牛贩子老头可能感动,也可能是无烟所致,问牛倌张有烟叶吗。老张说岸上不远处社部仓库有,但是只能用小黄牛来换,最后牛倌张用二斤半的烟叶为集体换来一头漂亮的小黄牛。

            村社主任和会计都说老张赚了个大便宜。为集体立了个大功!老张只是憨厚地笑笑,为从众多条黄牛中选择这牙口最小的黄牛感到高兴。

            人说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这牛毛色好看,但是你让它跟在大牛旁边学着拉梨,不是跟不上大牛的步伐,就是跑偏了墒,要不就是把肩上的犁套给拉偏了。时常是两头牛一起犁地的速度赶不上一头牛犁地的一半,任凭你牛鞭甩得多响,落得多重,它总是故伎重演。其实老张心里最清楚,这牛有脾气,得慢慢驯养调教,驯养好了就是一头犁地的好帮手。

            牛棚在在牛倌张的打理下,十几头牛都变得毛色发亮,牛棚里常年干爽无异味,那牛草的芳香味弥漫着整个屋子。但自从牛圈里来了新成员,整个牛圈的气味就变了!之前里面扣着十来条大牛,但是它们从不在夜里私自小便。每头大牛夜里什么时候有尿老张是最有数的,为了让老张睡个安稳的觉,大牛们跟商量好似的。下半夜五更天时候老张会拿着四五个木桶让它们方便。说也奇怪,只要老张一放木桶在它们腿后或者腹下,它们就会从容不迫地一阵哗哗地排除体内废液,而只要桶一拿开,即使是尿着的,也立即停止撒尿,就像如今洗手间里面带感应的洗手池。

            如今啊,小黄牛已经入住牛棚有一个月了,但是老张的方法就是对这头小牛犊不灵。不管是前半夜还是后半夜,老张拿着木桶想放在它腹下,它要么是抬腿绕过木桶,要么就是趴在那闭目养神,一副没有尿的状态。可不知什么时候,系它牛桩的四周就会有像暴雨冲刷的痕迹,异味四溢充满整个牛圈,这老张的耐心在这三十来天的气味熏陶下动摇了,心里估计也有了对策。

          进入八月底,天气依然很闷热。这天早上,牛倌老张正从圈外挑着两个刚在大河边洗干净的木桶朝牛圈走来,一股动物尿的骚气味从牛棚里飘散出来!耳边还伴有溪水哗哗的声响,这牛倌张一听这声音,整个身体的毛细血管就膨胀,这气味他已经忍了好多天。今天这一阵哗哗声彻底激怒了他。他两眼失去了往日对巧丫她们的柔和,剩下的是满脸的气愤,只见他把两只木桶放在牛圈的门旁,只几步就走到小黄牛的牛桩处,只一番简单的动作牛绳就已经脱离了牛桩。这次小黄牛好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老老实实的跟着牛馆张后面走。只见牛馆张把小黄牛的鼻扣绳栓的离树桩很近很近,小黄牛稍微想动动,穿过鼻子的那根铁杵都会刺痛它的全身。小黄牛整整一个上午没有见到牛馆张,眼里满是恐惧。

            那天,老张把牛栓好后,先是到了巧丫家请巧丫爸帮忙,要借捍东的童子尿用用,巧丫爸知道这世上什么都有借的,唯独没有听过这还有借尿的。

        “老张,东娃这尿早上去茅房撒过啦!现在没有,你要这尿干嘛?”捍东爸疑惑地问道。

        “这捍东啊,童子尿能消毒,等会我的小黄牛要阉割,你让捍东啊,再有尿跟我憋着,说不准两袋烟的功夫我再来找你。”说完,背着手向社西头李家凹走去。

          在去李家凹的路上,老张想好了,这小黄牛啊将来是个犁地的好苗子,不过不采取阉割的方法,它的性情啊是难以按捺下来,这个罪啊它必须得受。至于它没有记性,趁着它这次遭罪啊,一起实施,免得日后再次痛苦。老张一路上就想着这些,步伐也变得快了,两里的路程那天牛倌老张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

            很巧,陈兽医正拿着个手提包要出门呢,老张赶忙把自己的来意向他说明。

            五十来岁的陈兽医,是李家凹、于家湾的片区兽医,长得浓眉粗壮,靠自己的爱好,自学了一套兽医理论,这十里八村的谁家鸡、鸭有个什么灾的,经他一看,开个什么方再按方抓药。神!那些灾就没了!

            此时他本来要去乡里办点事,一听老张说完,赶忙回头重新整理了工具,跟着牛倌朝于家湾这边走来。

          当小黄牛再次看到牛倌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发现它身后还有三个人。一个是老张找来的陈兽医,一个是巧丫父亲,肩上还扛着根很粗壮的木头,还来了个巧丫弟弟捍东,再有牛倌张腰间除了一个烟袋还多一把乌黑发亮的剪刀。

            在陈兽医对小黄牛进行了阉割手术后,他让捍东的父亲抱着小捍东尿尿在小黄牛的凹陷空瘪下去的牛卵上……  一道强有力的小喷泉直麻溜地射出去 ,捍东咯咯地笑着,笑声也传进了犍牛的耳朵,牛儿不再挣扎,也许这笑声能减轻刚才那撕心地疼痛。     

            这东娃一个上午在爸爸的嘱咐下都没有尿尿,早就憋得难受,即使他爸不抱着,他也能把尿直接尿到阉割后的牛卵上。小黄牛侧着头,始终斜着躯体总想向一个方向斜着站着。其实它想动也动不了,在手术前,陈兽医已经安排捍东父亲在它右后退的位置深深的埋了一根粗木桩,这右腿啊早绑在木桩上了……

            就这样,还没有从痛苦中完全走出来的小黄牛忽然浑身一阵钻心的痛,不知什么时候已成犍牛的它,右耳朵还被硬生生的剪减去了一个菱角大小状的角,鲜红的血液顺着耳廓流经牛颊,滴落在柳树露出隆起的根上,映照在牛眼瞳仁里,鲜红、惊心……

            九月的于家湾社场上一堆堆棒槌,似连绵不断的山峰鳞次栉比。由于农田的承包到户,社员们大清早将责任田里的玉米棒槌请到了社场自家的领地!那被卸了棒槌的玉米秸秆如同刚生产完的产妇身体孱弱,微闭着双眼,望着忙碌的人们。

          地头路上的牛倌老张正驾着自己的牛车把每户玉米棒往场上运呢!那犍牛温顺地在前面拉车,老张打着“吽…吽”,嫣然是一个唱一个听,就如同一对好朋友……

    编者案:本文讲述了于家湾的故事:一头桀骜不驯的牛在牛馆张的调教下终于成为温顺的健牛。这故事很久远了,应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充满了田园气息。作者景物描写妙,写翠鸟是芦苇的一部分,轻柔,蓬松!结尾也妙,人与牛和谐相处,很温馨的画面。

    牛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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