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的脸,就像阴什么笼络繁星······”
“阴霾,买的第二声,傻比。”
“程枫你一节课转过去多少次了!”老师停下板书,咄咄逼人。
“呦——吁——”全班都把目光聚焦过来,并从喉咙深处传递出“看你热闹”的起哄,那些趴在桌上睡觉的同学都被吵醒了,连忙问自己错过了什么。
周莉莉一把抢过程枫手里的笔记本,塞进抽屉里,在一片揶揄声中把程枫紧靠两条腿支撑的椅子推向前直到稳定,然后拿起笔假装忙碌地划概念。
“这样,程枫你下课把位子搬到最后一个去,我看你还转不转。”老师重新拿起粉笔,“别看热闹了,心思都放在什么地方!我们继续上课。”
“哦。”程枫耸耸肩。
“莫晴朗在午睡的时候经过他的窗台,手里手机的屏幕还亮着,他的眼睛却闭上了。莫晴朗看到他嘴唇上细密的绒毛服帖地根植在阳光里,淡淡的,软软的。她看到教导主任从走廊里过来,赶紧扯了一张草稿纸盖住他的手机,然后慌张地拐进厕所里。那个被相思藤蔓爬满的窗台,每每想起,此时,他的脸,就像阴霾笼络繁星,整个宇宙呵出一口气,爱呀。”
“喂,我说最后莫晴朗为什么就不爱男主了呢,是不是你们女人都这么见异思迁啊。”
“你才见异思迁呢,你全家都见异思迁。”周莉莉把坐在她桌子上的程枫没好气地赶下去,顺便把他手里的笔记本又抢过来。
“靠,好疼啊,什么破本子!”
“少装了!”
“周莉莉你能耐了呀,这都看得出来!”
“又不是我能耐,是你没能耐。”
“行,小姑娘翅膀长硬了啊。不过说真的,以我的聪明智商感知未来,你以后是块好材料。”程枫换成趴在周莉莉桌子上的方式,指着周莉莉的鼻子说。
“呦,程枫,换位子了还来看你小媳妇儿啊!”男同学一巴掌打在程枫撅起的屁股上,顺便把打篮球后手上的灰也蹭出一个手掌印,盖在程枫的校裤上。
“瞎说什么呢。”程枫摸一把自己的屁股,“那我走了啊,更新了第一时间给我看啊!”
周莉莉白了他一眼,把被程枫弄乱的书本整理起来,摞齐,放在左上角,就像整理自己的心思。
“莫晴朗刚拿起扫把,门口一个黑影,程枫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周莉莉回头一念,盯着“程枫”那两个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赶紧翻箱倒柜地找胶带纸把那两个字沾掉,可是没有墨渍的那两个字却依稀还有痕迹残留在笔记本上,程枫。于是她又把胶带纸覆盖了一遍,再次撕扯的时候那块位置就留下了一个洞。周莉莉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那个黑黢黢的洞也在盯着她。
不就是一开小差,怎么就把想的东西写下来了呢?
不就跟程枫打打闹闹地多了一些,怎么就想起他了呢?
不就是写错了两个字,怎么就拼命想要隐藏起来呢?
不就是一个“爱”字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写了这么多果敢凶猛的女生,她们为了自己的爱情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穷极一生不过为了牵起一根羸弱的红线,情意拳拳不过想要让你知道“呵呵,老娘相中你了”,最后潇潇洒洒留下一剂哂笑,不稀罕你也喜欢我,快意快哉,决然超然。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怀抱卑微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呢?
哎呀。
周莉莉干脆把整页纸都扯掉了,然后在这个星群还能熠熠的深夜,伏在桌案上,郁郁抑抑。
“喂,猜猜我是谁?”高考过后,暑假里。这是周莉莉买好手机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
“程枫你无不无聊。”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好玩呢!”
“有话快说。”
“去厦门呗,猴子,胖子,你我,然后你再叫几个女生。”
“好,好呀。”
“那你再顺便做个攻略啥的。”
“行,我知道了。”
“周莉莉你怎么想到在鼓浪屿露营的啊!”程枫拎着从鼓浪屿的小店里租过来的露营设备
“我看别人说在海边露营很刺激啊,又不能怪我。”周莉莉假装不看他。
“不是啊,我说你太厉害了!这么好玩的事情都能想到!”程枫冲着周莉莉谄媚地一挑眉。“哇——你快看,大海诶!沙滩诶!大——海——”然后,把大包小包都扔在地上,张开双臂,像个夸父一样冲着大海狂奔过去。
周莉莉看着那个渐渐被隐去的背影,把自己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
程枫,我挺喜欢你的。
我挺喜欢你的。
你的。
绿裙子配白球鞋还是凉鞋?啊!为什么是绿色的裙子,我怎么没有一件白裙子啊!妈妈怎么不给我买呢,我怎么不在上次跟妈妈一起逛街的时候买一条白裙子呢?白裙子在金色的沙滩上肯定看起来很美吧?那我应该扎马尾还是披着头发呢?披着头发被吹乱会很糟糕吧,万一风很大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见呢。天呐,难道告白可以被“我没听见”拒绝吗?万一他拒绝我就直接可以说“我没听见啊”,那我应该怎么办,直接走掉吗?那后来的行程怎么办?天呐,千万不要大风啊!天呐,为什么要去厦门啊!
周莉莉依旧穿着绿裙子躺倒在一大推几年都没有换新过的衣服上面。
然后反复揣摩说那句话时候的语气,神情,手势,顺便还有嘴角上扬的弧度,眉毛抖动的幅度,还有随时准备逃走的双腿。
目光投注在程扬渐渐隐去的背影上的时候,那种应该望穿秋水的时候,周莉莉的瞳孔里却是“荆轲刺秦”的悲壮。
当然,故事不会按照常理出牌。胖子不会游泳还要玩水最后差点溺死在鼓浪屿的海里幸好抢救及时,这算是不幸中万幸的一个结局。
至于周莉莉的“告白未遂”在生命攸关面前,真的只是小拇指这么点大的事情了。
“哎,同学,你也是去N大报道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歪着头出现在周莉莉的视线里。
“恩,你也是吗?”在动车上,周莉莉回答。
“是啊,好巧。”
其实也不会很巧,只是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彼此看着不厌烦,偶尔觉得还不赖。有时候看到别的女生收到男生的礼物自己有所歆羡,有时候看到大晚上回来被不轨之人尾随,翻开通讯录发现因为买票回家的事情最近跟他打过电话,于是顺手给他拨通了电话。然后,就这样在一起吧。
“喂”
“喂,你是?”程枫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地接听电话。
“周莉莉。”
“原来这是你的电话啊,你怎么啦?好久没联系啦。你怎么听起来声音要哭啊,你在哪里呢?”
“在你校门口。”
在几百公里外程枫学校的操场上,撸完了串儿,喝干了好几瓶啤酒,周莉莉该骂的渣男也骂了,失恋的故事也絮絮叨叨得差不多了。夜间散步的情侣不小心踢飞了他们的啤酒瓶,一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关系没关系”之后,气氛沉静了下来,俩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初秋的风带着海风特有的咸腥,莫名的情绪被风吹得躲躲藏藏。
“所以你跟女神还在一起咯?”
“恩。”
周莉莉呷一口啤酒。“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什么?”周莉莉从外套里扯出两只口罩。一只递给程枫,一只自己默默地戴起来。
“你看,现在所有人都认识这个霾字了,你这么早就认识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厉害?”
整个被雾霾尘封的世界里,操场边上最孤独的路灯还残存着一些氤氲的温黄气息,我看不清你的眼神,你嗅不到我的欲望。程枫和周莉莉两个人就这么继续喝着酒,一边干杯一边说那些有的没的,祝我前程似锦,祝你白头偕老。
羡慕你什么?羡慕你每个撑不住的时刻都有人为你心疼。
羡慕你每个开心的时刻,考上理想的大学,跟女神表白成功,科研被立项不愁前程,这些时候,有人开心到钻进被子里哭到不愿出来。
羡慕你不想懂的情绪永远可以理所当然的装作不懂。
而这么早就让你认识这个“霾”字的我,还是在一场又一场的雾霾中,站在看不清对岸的小岛上,欲说还休,欲拒还迎,欲言又止,欲擒故纵,欲盖弥彰,欲壑难填,欲火焚身,欲哭无泪,欲罢不能,喊不出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伸不出想要去抓你的手。
爱呀,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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