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渐浓，感觉今年的冬天来的早了一些。街上的行人，有的特别敏感，已经穿起冬装，毛衣、羽绒服什么的都已上身，开启御寒模式。有的大大咧咧，还穿着昨天的秋装，单衣薄裤的，使劲把手穿进裤兜里，心里一直在骂自己：“为什么不加衣服呢？就活该被冻。”
刚从成都赶回家里来参加表哥婚礼的扎西站在街头，感受着家乡寒冷与变化，心情舒畅，看着来来回回的行人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还别说，真是一道风景线。好久没有回来了，记得在那年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阿妈还想让他复读，可他自己知道，复读也只是浪费阿妈的血汗钱，凭自己的成绩，肯定考不上大学。在心里深处挣扎了很久以后，决定出去闯一闯。
有天清晨，下着小雨，他背起行囊，给阿妈留了张字条，搭上一辆去成都的货车，悄悄地离家出走了。第一次离开家，离开阿妈，一路上，扎西心里不舍、担心、向往和忐忑，五味杂粮，不是滋味。
扎西正沉浸在回忆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嗨！”把扎西吓了一跳，“真的是你啊！扎西”，“好久没有看见你了，当年我们班里就你最调皮，现在在干嘛呢？”彭措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并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扎西。扎西认出眼前的彭措，个子不高、脑袋有点大、皮肤有点黝黑、双眼炯炯有神的高中同学。高兴地说：“我，我是回来参加表哥刀登的婚礼，现在在成都打工。你呢？过的好吗？”彭措：“我专科毕业以后回到家里，参加了很多次的招考，可都没考上，现在在县公安局当辅警。我们高中毕业都十年了，你一直没有会来。”彭措简单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后，又好奇地想知道这个漂泊在外同学的经历。扎西想了想，说到：“我当年不想再花阿妈的血汗钱去复读，所以偷跑到成都去打工，在成都当过洗车工、保安和餐厅服务员，开过家庭旅馆，现在开了一个藏餐店，五年前回来过一次，就是接我妈到成都那次。再后来我们母子都在成都，所以也就没有回来过。”他两一问一答，讲述着各自的经历。
下午，在彭措的招呼下，几个高中同学聚在一起吃火锅，算是给扎西接风洗尘。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讲述着各自的经历。这时坐在右下角的泽拉问：“扎西你结婚了吗？”大家对此都很感兴趣，目光集聚在扎西身上，扎西笑一笑说：“前几年为了生存，根本没有想过，现在正在用心寻觅，但还没找到，哈哈，看来要单身了。”大家哈哈大笑。此时，彭措高声喊到：“大家静一静，我说呀，扎西一定是忘不掉他的初恋情人泽拉吧，所以一直没有找，呵呵呵”边喊边看着泽拉，泽拉脸色微红地说：“彭措，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都结婚了，不准开这样的玩笑，不然，我要生气了……”在他们的争议中，扎西的思绪已经被带到了十年前的高中生活。
记得上高二的时候，扎西家的隔壁搬了一个新邻居，凑巧的是，这个新邻居家的女儿泽拉是扎西的同学，从此，他俩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玩耍，慢慢地他们之间就产生了超越同学的感情，虽然从来都没有说破过，但彼此心照不宣地过了高中生涯。泽拉成绩好，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学，而扎西没有考上，在成都打工的前几年过的非常艰辛，虽然知道泽拉在成都上大学，也非常想见见她，可一直觉得自己现在配不上人家，就没敢去……
“扎西、扎西，你在想什么啊？”这次是坐在扎西对面的登巴在喊，举起酒杯说：“来咱们干一杯，我们都一样，成绩不好没有考上。”扎西收回思绪，举起手中的酒杯，说：“来来，我们干杯。”
你一杯，我一杯地给扎西敬酒，扎西喝得都有点醉了，这时泽拉说：“我们今晚的聚会就到此为止吧，你们看，扎西都有点醉了，你们几个男生负责送他回家。”彭措站了起来，大声喊到：“嗨！嗨！大家举起酒杯，我们喝最后一杯打总酒。不然泽拉开始心疼扎西了。”在大家的各种笑声中结束了聚餐。登巴开了车，负责送扎西到表哥刀登家，其他人各自回家。
刀登家在县城东头的村子里，属于城边村，他家的房子是去年重新修建的，在路灯下，一幢七八百平米盖着机制红瓦的二层崩科房就是刀登的家。登巴把车开到门口，往房里大声地喊了两声“刀登、刀登。”从房里很快回应着：“哦……来了、来了。”刀登很快出来开门，登巴说“扎西有点醉了，我送他回来。”刀登说：“好的，谢谢你！来来，进来坐坐，喝碗茶。”登巴说了几句客套话，连门都没进就回去了。
扎西走进去时看见阿斯（姨妈的藏语）还没睡，就努力让自己的步姿正常点，不想让阿斯知道他喝了酒，可是人还没有到跟前，酒气先至，一生没喝过一口酒的阿斯早就闻到了满身的酒气，微笑着说：“扎西你喝酒了，我给你做了最喜欢吃的面块，你吃点，也许可以醒醒酒。”扎西“阿斯！您还没睡啊，面块我要吃三碗哦。”端起香喷喷的面块，那种久违的味道勾起了扎西的回忆，那些年，大家的生活都过的不大好，更别说从小失去父亲的扎西家就更困难了，所以阿斯家每次做好的面块，都会给扎西端一大碗，扎西也经常期待阿斯家做面块。吃着吃着，打开了扎西的思绪。
就在他来到陌生城市的第三天，已经有两天没吃到什么东西，又没有找到事做，抬着沉重的双腿在街上碰运气。在经过一个充满饭香的餐厅门口时，他吞了吞口水，使劲闻了闻这迷人的香气，肚子感觉更加饿了，这时看见餐厅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招聘服务员的广告，因为这三天他已经去了很多地方应聘都被拒了，所以不抱多大希望，但还是有试一试的心态，忐忑地走进了餐厅。这时刚好有一桌客人吃完饭，结完账走了出去，扎西看到满桌的剩菜，实在饿得顾及不了脸面，拿起一双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个女服务员过来准备收拾餐桌，可看到这一幕，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吧台前，与穿一套蓝色西装的女人说了什么，还用手指了指扎西。扎西可管不了这些，他边吃边想，这顿饭是他这辈子吃过的吃香的饭。这时刚才哪个服务员，端来一大碗米饭，递给扎西说：“给你，慢慢吃。”此时，这位服务员在扎西的眼里，就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他站了起来，恭敬地说了声：“谢谢您！”服务员微笑转身离去。扎西吃的饱饱的，实在吃不下了，才停止的“享用”。看了一下一桌的剩菜和一大碗米饭都被他消灭干净，这时服务员又过来了，这次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地点点头，开始收拾桌子，扎西马上行动起来，也帮忙收拾碗筷。
收拾完桌子，扎西有点害羞地来到吧台前，问穿着西装的女士：“请问，这里是不是在招聘服务员，我想应聘。”她抬头看了一眼扎西，说到：“我们是在招服务员，可只要年轻女性，不要男性。”扎西“哦”了一声，失望地转过身正向门口走去，只听一个“喂、喂”的女声，扎西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西装女正向自己招手，示意他回来，扎西快速回到吧台前，问到：“怎么了？”西装女“咳”的咳了一声，说：“看你不像个坏人，而且我看见你刚才在帮忙收拾东西时手脚麻利，所以先让你在我们店里试用半个月，如果干的好，可以继续聘用，但试用期只管吃住，不发工资，你愿意吗？”扎西激动极了，只要有口饭吃，有地方睡觉，他什么都可以答应，马上说到：“可以、可以，我一定努力干，谢谢您！谢谢您……”扎西一连串说了很多谢谢。这是扎西在成都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个人样来。
这家名为香满苑的餐厅里，共有23名工作人员，其中：大堂经理就是穿蓝色西装的美女，叫陈小艳，大部分都叫她“陈经理”，也有少数人喊她“小艳姐”；吧台上有一名收银员兼会计；厨房里有一名主厨、两名次厨和五个帮手；其余13名都是服务员，分成四个小组，每个小组一个小组长，两个成员，因扎西是新人，所以第三组就有三个成员。正个餐厅有六个包间和一个大厅，共排放了二十五张餐桌，可以接待280名用餐。当然，这些基本情况是扎西后来慢慢了解的。
在餐厅的后门外有一幢三层的旧楼，一楼是餐厅的仓库，二楼有五间房是服务员的集体宿舍，三楼也是五间房，住着大堂经理和几个厨师。扎西安排在二楼的第三间里，进门可以看到三架木制的高低床，门的右边有一个木柜，从颜色的脱落和木方的磨损程度，可以肯定这些家具都用了很久，很久。扎西看了看，靠窗户的四个上下铺上都铺着床，只有靠门口的下铺还空着，扎西把刚从楼下管理员处领来的两床棉被铺在床上，一床当垫子，一床当被子。看着干净的床，扎西高兴地差点掉下眼泪。自从来到成都，每晚他都睡在绿化带里的草坪上，今天，在这个大城市里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扎西穿好领来的服务员服装，虽然上衣有点小，裤子却很合适。这是扎西第一次穿套装，他非常高兴，马上按照陈经理刚才的安排，来到餐厅，找到他的小组长，也就是给他端米饭的服务员，她叫赵春梅，在这家餐厅打工已有四年，善良、温柔、勤快。扎西找到她，说：“我正式向你报道，我叫扎西，是一名藏族人，今后请多多指教。”赵春梅淡淡的笑了笑说：“扎…西，扎…西，你姓扎，名西吗？有这样的姓氏吗？”扎西说：“这里面没有姓氏，只有名字，扎西是藏语，音译过来的，是吉祥的意思。”她认真地听完说：“扎西，原来是吉祥的意思，习惯了还是好记。以后你就叫我赵姐吧，这里不分大小、老少，都这样叫我。”扎西边点头边说：“谢谢赵姐。”
赵姐开始以一种即安排又培训式地开始交代任务，她说：“我们组要负责大厅里考东边的六桌和5号、6号包间。客人一来，就要笑脸相迎，热情服务，先给客人安排座位，然后掺茶倒水，奉上菜单，礼貌地请客人点餐……”赵姐很认真的讲解着工作的任务、程序、方法等等，扎西也认真的听着，尽可能的记在心里。下午，三点过，就开始陆续有一些客人来吃饭，特别是六点以后就多了起来，扎西认真按照赵姐的吩咐勤快、麻利地忙碌着，也许是第一天上班的兴奋劲，扎西忙到晚上十一点，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
十一点以后，餐厅里的客人很少了，只有两桌喝酒的还在大声地划着拳。员工们也在这个点吃晚饭，听说每天都这样，早上十点吃早餐，中午大概在三点吃午饭，晩上客人少了吃晚饭。
扎西在这里生活的非常习惯，至少不用担心吃住问题，而且是第一次打工，他非常珍惜，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主动干，同事们都很喜欢开朗、热情、勤快的他。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今天是扎西来餐厅打工的第十五天，陈经理说过试用半个月，扎西心里有点担心，不知道餐厅会不会继续聘用他。中午的忙碌过后，员工们开始吃饭，在饭桌上，赵姐有意地大声问到：“扎西，你到餐厅有半个月了吗？”扎西回答：“是，今天正好十五天。”陈经理听到他俩的对话，看了一眼赵姐，对着扎西说：“吃完饭到吧台来一下，我们把聘用合同签一下。”赵姐高兴的说：“扎西赶快谢谢陈经理，她已经同意你继续在这里工作了。”扎西马上站起身来，向着陈经理鞠了一躬说：“谢谢您！陈经理。”陈经理：“不要这样，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以后也要好好干哦。”大家听到这里都鼓起掌来，有的欢迎、有的恭喜。
吃完饭，扎西高兴的来到吧台前签合同，陈经理说：“合同是统一定制的，大家签的内容一模一样，你先看看。”说着把合同递给了过来，扎西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陈经理，我就不看了，反正也不大会看，既然大家签的都一样，我也签了。”陈经理说：“可以。”然后，拿出一支笔和印泥，让扎西签字画押。最后，陈经理说：“虽然说好试用期没有工资，但公司看你半个月工作认真负责，决定给你三百块的奖励，你写个领条，我把奖金给你。”还有意外收获，扎西高兴极了，边不停地给陈经理说着谢谢，边靠着吧台，写了一个领条，递给陈经理，说：“陈经理，这样写可以吗？”陈经理接过字条看了看，用欣赏的眼光说：“你的字写得很漂亮。”扎西说：“我是没有考上大学的高中毕业生。”陈经理说：“你是我们这里第三个高中毕业生，其余都是小学初中毕业的。”说着从吧台的抽屉里取出六张五十元，递给扎西说：“来，接着，你的奖金，以后要好好干，每月的工资是1200元。”扎西接过三百元，感觉自己都在发抖，这是他靠自己努力得到的第一笔报酬。（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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