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昌只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那天晚上足足刮了一宿的白毛风。
风把雪吹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丘陵,雪面上吹出了可以行人的硬壳。
那年是光绪二十七年的二月初二,东北这边叫龙抬头。不过老人都把这天气说成是黑龙吐雾。
黑龙吐雾,白虎吞天属大凶之兆。
张宝昌在屋外头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井水下面连着山泉水,所以常年不冻。他拎着这桶水晃晃悠悠的往屋里子走。这十几米的路程却是那么遥远。
屋子里是他的女人在痛苦的嘶吼着,哀嚎着。
突然 那女人没有了动静。天地间放佛只能听见北风在嚎叫,北风卷起了雪砸在人脸上。跟刀子一样的疼。
张宝昌扔下桶,急急忙忙的奔向门口。
门口的帘子被一个老妇人挑开了,同时还有一盆血水扬了张宝昌一身。
张宝昌摸了一把脸问:他婶子,我媳妇咋样了?
那老妇人说到:是个带把的,把你院子里埋得野猪肉明天拿去,换十斤鸡蛋,给你媳妇补补身子。她奶水少,别又养不活。
说完,这老妇人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捂着嘴笑着说:瞧我这记性,快烧热水,快给孩子洗个澡。
院子里埋得野猪肉是准备给狼吃的,因为狼来了,找不到吃的就只能吃人了。
张宝昌愣了一会儿,转身去找被自己扔在一旁的水桶,急匆匆的打了水,又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了屋。
水倒在大锅里,灶膛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的直响。火苗把人脸映的红彤彤的。张宝昌又填了几根柴火,站起身,奔前屋走去。
进了屋张宝昌看到了只剩一口气的媳妇,在床上闭着眼,听见有声响便又睁开了眼,艰难的抬了一下头,嘴里有气无力地说:当家的,我给你生了个带把的。
张宝昌蹲在地上,细心的听着媳妇的话,旁边是接生婆抱着孩子。
孩子哭声代替了媳妇之前痛苦的嚎叫。
我想看看孩子
听到媳妇的话,张宝昌赶紧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递给媳妇。
媳妇抱着孩子 看着孩子。目光停在孩子的眼睛上,这孩子的眼睛想一轮月亮,亮晶晶的。媳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自己老公家里有遗传病,男丁都是大小眼,一辈一个,只传男丁。
于是她把婴儿摔在了地上。
张宝昌赶紧去抱孩子,嘴里冲媳妇骂到:你疯啦!
媳妇坐在炕上哇哇大哭:这不是你的种,这是他的。
张宝昌抱孩子的手停住了。
张宝昌看着孩子的眼睛,两颗眼珠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然后便又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扔了吧 扔外面喂了狼,狼就不会吃家里的羊了,我还指望明年能喝上羊奶呢?
张宝昌舍不的扔孩子,可是家里的羊已经被狼调走七只了。自己虽然是猎人,可是在这老林子脚下,又有那个猎人敢对群狼开枪呢?何况是饿红了眼的饿狼。
张宝昌一手拎着猎枪,一只手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门外。
接生婆在边上看着,看着张宝昌走出去屋的背影,忽然恍然大悟般的冲出屋。
造孽啊,这不是造孽吗?把孩子给我我养还不行吗?
张宝昌没有理会身后的话,继续走着。
屋里的媳妇说话了。
潘婶儿,回来吧。你救不了这个孩子。这趟子该给你的不会少。我也不怕你说,这孩子是周黑子留在我身子里的种。土匪周黑子
潘婶儿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怔怔的问道:啥?周黑子?三个月前被打死的周黑子?
对,土匪周黑子的。这十里八村哪一家没遭过周黑子抢?哪个村没在他手里死过人?哪家的新媳妇没被他手下的人糟蹋过?断了他的种,也算是给咱们报仇了。
周婶儿看着窗外梦呓着:可他只是个孩子啊,只是个孩子啊
张宝昌在雪地里走着,趟着雪走路很费体力。何况他今晚熬了大半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没有星星。他不知道什么时辰?可能是丑时或者寅时。走过了二道岗子就进了狼的地盘。可是风确实有点大,怀里的孩子哭声一点点的变小了。
张宝昌笑了,露出两排大黄牙。
他把孩子放在一颗老树下面,孩子雪白的皮肤慢慢消失在雪白里雪里。
他放心的走了。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于是他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这个晚上生根发芽。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名震一时的土匪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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