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华发，双目呆滞，满脸落寞，母亲雕像般端坐，良久不动。
看着老去的母亲，泪水氤氲了我的双眼，母亲的影子在我眼中蔓延开来，扩散，扩散。一个叫记忆的东西萦绕脑际……
老院。
毛巾遮发，粗布衣衫，席地就坐，轮着木棒捶打晒干的豆秸或者谷穗的那个女人，面颊额头汗水密密，不时用从头发垂下的毛巾一角快速擦拭一下，便又继续有节奏的捶打，捶打……
女人的旁边，她的丈夫，时而手持木叉，不停翻动那些在阳光下暴晒的豆秸或谷穗，时而手拿苕帚，清扫那些被溅落在远处的豆子或谷粒。男人的额头，在烈烈阳光下闪着亮光……
田间。
天色微明，阵阵鸡鸣刚划过黎明的寂静，田间里，已然有那个女人和她丈夫忙碌的身影。丈夫手执铁锹，女人斜挎布包，丈夫脚蹬铁锹，插入田地里，往前轻轻一翘，女人熟捻的，向锹背投下几粒种子……
历经春的孕育，夏的滋养，农作物不断成熟，那个女人随丈夫便终日穿梭忙碌在田间地头。“农家少闲月”，春秋人倍忙。从杨柳吐牙忙到枝枯叶落，只为一个粮仓满囤，人饱肚圆。
畜圈。
猪儿茁壮，牛儿健硕，那个女人正把一篮子绿油油的野菜撒在猪巢，牛前。猪啧啧，牛咀嚼。女人说，猪吃野菜长得快，牛吃野菜更壮实。那是春夏时节猪牛每天的必备，也是女人田间地头和山岭沟壑的采寻所得。
东方微微泛出鱼肚白，那位女人的丈夫，被这春日阳光晒的黝黑的中年男人，一手执着木制的犁柄，一手挥着皮制的长鞭，正驱赶着被女人精心喂养的犍牛，铿锵有力的行走在泛着浅褐色的田地上，身后的田地，酥松平整，层次分明……
依旧是那个女人，背起两瓶水，两个疙瘩，两条蛇皮袋，跟随着丈夫，春天里起早贪黑摘青翘，秋天里翻山越岭捋连翘。丈夫折枝，女人摘捋，彼此照应，相互配合，趟过了山山岭岭，留下了串串脚印。只为了补充家用，为了那三个子女有个充裕的零花。
依旧是那个女人，为了春秋两季的养蚕，让丈夫为她种植了数亩桑树。丈夫负责摘桑叶，女人负责喂桑蚕。蚕儿胖，茧儿圆。辛苦月余，最后的收入总会换来女人最美的笑容。
依旧是那个女人，昏暗的油灯下，端坐炕边，低头凝神纳着鞋底，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那影子便在在摇曳的光影里跳动……她的丈夫则在一张木桌上燃起蜡烛，专注的盯着那串串阿拉伯数字，手指灵活的在算盘上游走，“噼里啪啦”的珠算声应和着女人“哧啦啦，哧啦啦”的绳音，奏响这夜的安逸和宁静……
几声急促的咳嗽声，把我从记忆中拉回现实——
看着母亲由于咳嗽涨成酱紫的脸颊，我的心里一阵酸楚。眼前这个女人几年前没了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疾病缠身。如今的她，再也没有当年的模样。双眼不再灵动，步履不再轻盈，腰身再也无法挺拔。
记忆中那个女人，那个男人，我的母亲！我的父亲！
轻轻的，我走到母亲身旁，坐下来，用双手揽住了她的双肩。
娘，您养我长大，我陪您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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