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逃了兵变去度蜜月的幻想线」
“和我走吧。”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从钟会出口而在姜维耳畔心间萦绕不止。
钟会攥紧了姜维的手,将他拉进怀里。近在咫尺,心跳可闻,姜维喉头发紧,出不了声。他听着钟会一字一句的认认真真喊他的名字:
“伯约……姜伯约。”
姜维静静的看着他。
“士季想中止这场交易。”在钟会流露出一丝退意之后,他毫不留情的撕破了这层聊胜于无的面纱。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明确了对方的意思。
钟会从背后生起一股森然冷意,那些称自己“如观武库”的人,真该来看看姜维现在的眼神。平静而冰冷,澄澈却锐利。
钟会哑然了,这就是他曾经想过的,期盼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曾经还想过,哪怕他们的感情掺假,是利益所驱,也该存着一点真实——如今看来,是他高估了。
假的,都是假的。
钟会下意识舔了舔干结的唇角,他想了很久的话,已然到了嘴边。只是面对如今这种情形,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所以说……不知为何钟司徒放弃了建功立业的想法?”
姜维很好的为钟会的话发起了开头。
该怎么说,该怎么说呢?
你比建功立业重要,所以我想带你走。
尽管这句话确是钟会心里情真意切的想法,可如今要是说出来,恐怕比笑话还有趣几分。
于是钟会这么说。
“我梦见群蛇环伺,獠牙狰狞,情状可怖。”他顿了顿,为自己这个蹩脚的理由打着腹稿,“恐怕是不吉之兆。”
“若只是这理由。”姜维的表情略柔和了一些,“司徒不必顾虑,蛇同龙相近,这是大富大贵之相。”
钟会苦笑,根本没这怪诞的梦境,又哪儿来这大富大贵飞黄腾达。
“此外。”姜维像是想起了什么,态度异常的冷硬,“……维的生命属于季汉,请司徒不要多生其他心思了。”
这是彻彻底底的摊牌了,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也不再需要那情好欢甚的掩饰,姜维索性摆明了自己的态度。钟会看着姜维转身离去,和自己所预想的怒不可遏倒不同,他只觉得口中有些淡淡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心里面去。
历史的车轮已经开始滚动,还能停下它所碾压一切的步履吗?
不妨换个想法。
我还能停下吗?这一切?
钟会扫视过墨迹早已干透的矫诏,自从当初撺掇众人举兵失败而将他们关押之后,这张诏书就被随手丢在了一旁。白纸黑字,却无一点一画是真。他又凝视身旁的人,身旁的人亦在看他。他撩起姜维耳畔的发丝,亲吻姜维的面颊。
这回,你总该满意了吧。
众将都已被关押,连向来交好的伯玉如今都避而远之。似是刹那之中,已然沧桑变换,如今他举目无亲……尽管过去也相差不大。
可惜他爱姜维,所以也无从怨恨,不过淡淡的悲愁。
兵起了。
仿佛钟会正准备博弈一局,霎时间便棋子散落四处无子可落。目力所及之处皆是人,疯狂的人,喊叫的人,手执利刃的人,身着铁甲的人……他从混乱的局势里感到由衷的恐惧,他的盛年还未开始就要走向结束。他侧目望向身侧的人,姜维依旧镇定,没有什么悲伤或是愤恨,只是怅惘的叹息一声。
“失败了啊。”
姜维萌生了死意,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无论再怎样努力都不能改变的事实摆在眼前。天空划过了一道惊雷,像是要为他的人生写上最后一笔。
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扫过眼睑,不是闪电,是铁铸的白刃。那冰冷的伴着杀气的锋锐近在咫尺,向来无所畏惧的他,一时间却想闭上眼睛等待无常索命。
但他下一瞬便睁开了眼睛,温热的液体喷溅在他的脸上。
钟会伸手抓住了那雪亮的刀刃,那段锋芒卡在他手掌的骨头上,将他那只拿笔的手砍出一道极深的伤痕。
回过神的姜维给了那士兵一剑,那士兵脸上狰狞的笑容霎时间凝固了。钟会疼的脸色发白,却强撑出一副笑容。
“你寻死不要紧,可别连累我年纪轻轻便当了鳏夫。”
“为什么?”
似乎不知从哪里来的斗志重新灌入了身体,姜维杀了两人后,一路竟快与钟会被混乱的人潮挤到了战场外缘。
钟会踌躇片刻,他想起自己很早以前,没能说出口的那个原因。他想了又想,眉头几度舒展又皱紧。最后,他说。
“你比建功立业重要,所以我想带你走。”他顿了顿,鲜血仍在从手掌中往外涌动,但他还是下意识捏了一下拳头,“如果你心里除却季汉江山还有一席地……可不可以跟我走。”
姜维没有回答,只是拉了一下他那只未受伤的手。
“逃出来了?”
“嗯,逃出来了。”
里兵潮越来越远,喧闹的声音愈发微弱。两人劫后余生的大口喘着气,姜维从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条,替钟会将手掌裹上,钟会终于绷不住那副坚强样子,苦着脸任由他摆弄。
马儿嘶鸣了一声,姜维拽了拽缰绳,马匹重又安静下来。
包扎好的拳头终于不再流血,钟会甚至打了个响指,颇为惬意的征询身边人的意见。
“我们去哪儿?”
姜维勾了勾嘴角,神情格外的轻松。
“有你在身旁,天涯海角,哪儿去不得?”
时景耀七年,正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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