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辉在僵硬的墙根游动,暮霭沉沉,晚烟昏昏沉沉,黄昏的暗蓝色覆盖在街巷里。
吕家祖传的二层小楼在暮色中伫望,楼上的窗口还没有关上,窗口一抹残红在一点点褪色。
叶新萌和草鞋的影子都已消失,她已走到厨房里正忙着做饭。
吕萍也跟着进也厨房,看见一只蓝色胶篮里堆放着从市场上买来的黄豆芽,黄豆芽很杂乱,闪着湿润的黄光,它们的根须又老又长,明显不可食用,吕萍就蹲身下去,低头拎起一根根黄豆芽,慢慢掐断它们的根须。
叶新萌低头看了吕萍一眼,记得她刚才把《问雁儿》唱成《问草鞋》的事情,打趣地说:“干活这么慢,是不是又想唱一首《问豆芽》?”
吕萍想了想,说:“我不问豆芽,下周末,我和同学们要唱《问蛋糕》。”
叶新萌好奇地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吕萍说:“下周末,我的同学刘张郭黎要举办一场生日舞会,他邀请了很多人参加,也邀请了我,大家一起吹蜡烛,吃蛋糕,跳交谊舞。”
叶新萌沉下脸,很执拗地说:“你不能去,让别人去问蛋糕,吃蛋糕好了。”
吕萍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外表严肃,其实内心里却暗暗跟自己开玩笑:“问蛋糕,你为何笑我嘴馋,蛋糕呀蛋糕,我为什么不能用垂涎万丈,跟你一起走进生日的天堂?”
叶新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见她问为什么,就没好气地解释:“第一,舞会光怪陆离,许多流氓浑水摸鱼;第二,跳舞的男男女女搂搂抱抱,有碍观瞻;第三,女人容易在舞会上被感情骗子俘获。”
吕萍露出一排微笑的牙齿:“在你看来,舞会倒是流氓和骗子的快乐大本营?”
叶新萌说:“我没有这么比喻。”
吕萍说:“哪有这么恐怖?大家都是大学生,德智体美、吃喝玩乐、坑蒙拐骗全面发展。”
叶新萌吃惊地连声反问:“什么,什么?”
吕萍更正了说法:“大家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吃喝玩乐全部节制,坑蒙拐骗全盘灭绝。”
叶新萌哼了一声。
吕萍又说:“所以,舞会上不会有流氓和骗子。”
“难道就没有坑蒙拐骗的大学生?”
“至少我没看见。”
“你没看见不等于没有。”
“难道你看见过?”
“我就是看见过。总之,就是不许你参加舞会。”
“哼,你很专制。”
“我就是专治你的跳舞癖。”
“你曾经上过大学,你是不是被那时的大学生坑蒙拐骗过?所以不许我去,但彼一时,此一时,彼时不能代替此时,我偏要去。”吕萍口不择言,倔强地说。
叶新萌被吕萍的话狠狠地刺痛了。
啪地一声,她扬起手中的锅铲,拍打在吕萍的头上,怒斥说:“你敢这样跟我顶撞?”
吕萍把头昂起,惶惑和委屈在眼睛里迅疾地变幻,慢慢地,她垂下眼睛,美丽的长睫微微颤动,两颗小小的眼珠在眼眶里晶莹地转动,但她咬紧牙关,没有让软弱的泪珠流出来。
她嘴里气恼地说:“我是说漏了嘴,说错了话,妈,对不起,可是别人都打扮一新去参加舞会,我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呢?”
说着,她猝然站起身,扔下一篮尚未掐掉根的黄豆芽,跑进了她的卧室。
叶新萌痴痴呆呆地站立着,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纵然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吕萍已拂袖而去,叶新萌后悔不迭,那只拿着锅铲的手早已放下了锅铲,犹如放下了屠刀。
不知为什么,她的那只手抖动得厉害,隐隐生疼。
这时,她想起《儒林外史》中范进中举后发疯,被老丈人胡屠夫打了一耳光的那一回:胡屠夫见女婿范进疯了,便一耳光打过去,范进晕倒在地,胡屠夫站在一边,不觉得那只手隐隐地疼了起来,最后便向郎中讨了一副膏药贴在掌心。
多么可怕!多么可怕!!
一向温柔和自己竟然像胡屠夫一样暴戾,手持锅铲,出手这样重,终于得到报应了,她的手也疼了起来,也许真该贴上一副膏药。
母亲可以打孩子吗?
母亲打孩子至少要具备三项条件:一,孩子年幼,不满十岁;二,不能用工具打;三,不能重打,只能用手轻击,以示警告。
而叶新萌却触犯了两大禁忌:一是动用了工具锅铲;二是女儿已成年,是大闺女了。
这犯忌的结果很严重,深深伤害了女儿的自尊。尊严是生命之花的根,伤害了生命的尊严,犹如伤害了生命之根。
叶新萌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
她为什么会犯错?这与草鞋有关,她在上大学的年轻时期,在学校举行的一次文娱晚会上,认识了最初恋人,后来两人的感情发展得越来越深,他把一只家族传承了三代的历时百年的草鞋送给她,告诉她,那只草鞋是最赤诚的定情信物。
然而赠送信物的恋人最终失信。
二十多年来,她一看见草鞋就想起二人世界里的背信弃义,她特别痛恨欺骗,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出舞会上多流氓和骗子的过激话语。
当女儿刺探关于草鞋的秘密时,她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只能用善意的谎言掩盖实情。
女儿说得对,彼一时,此一时,彼时与此时不一样,她不能用自己彼时的情感经历来衡量此时的行为取向。
彼时主义不同于此时主义。
上辈人喜欢把彼时主义当成一个狭小的圈子,把晚辈的此时主义套进去,一旦能套进去,就认同晚辈,一旦套不进去就否定晚辈。
这是上辈人最大的狭隘和愚昧。
最后的一抹残红在窗台上彻底退去,黑色沉重地覆盖下来,裹住了叶新萌的身子,她按亮了厨房里的灯光。
她一边思忖,一边炒菜,不久,就把一家四口人的几样菜全炒好了。
饭菜已经备好,叶新萌拧开水笼头,自来水哗哗冲洗着她的双手,也冲洗着她的心。
当她关上水笼头,擦干双手时,她觉得应该向女儿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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