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晦暗,好像墨汁滴在清水里,没一会儿,黑色便弥漫长空。
秋玲淌着两行剔透的泪水,独自杵立在天台,楼下大婶上来收起最后一床被褥时,看见飘着长裙长发的秋玲,一阵惊悚,慌忙转身下了楼。
冬至了,天寒地冻,夜里的冷风,灌进她每一根骨缝,浑身凉透,但心却更寒。这一刻,秋玲似乎认知到,没有同型血液的渊源,很难流畅循环,不是自己的内脏,也始终都会排异,自己使尽了全身力气,但孩子未必会领情。
真没想到,孩子使出的小计谋,目的居然是想让她走,如今应先生也不信任她,那个家,她铁定以后是不会去了。
秋玲长叹仰头,是夜天空没有月亮,看来往后低头,也没有六便士数了,人世间的事情,真像这天空的墨水,只要滴上一两滴,瞬间就黑了!
远处的小山丘连绵起伏,山的那一边,会是家乡么?父母亲最近可好?小弟的学习情况怎么样了?大哥已经订婚,好事该将近了吧?改天去看看碧芬,顺便回家过年吧!
故乡的云,故乡的人,仿佛在向她招手,剪不断的乡愁涌上心头,秋玲开始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那每天纯粹的生活。
秋玲只是那样痴痴的臆着,殊不知冷冷清清过了这些天,应先生还会来。他已经找上门,而且此时就在楼下。
楼下大婶打开院子大门,看见应先生,一股脑的急不可耐,“先生,你才来呀,那姑娘独自在天台流着泪呢,晚间收被子时,吓我一大跳,天气这样冷,指不定在上面要冻成水泥柱子喽…”
还没待大婶说完,应先生已经消失在她眼前。
应先生长腿矫健,三步作两步,不过一溜烟的功夫,便冲到五层楼的天台。
“秋玲。”
秋玲如梦初醒,缓缓转过身,不知所云。幽幽的夜,幽幽的人,就那样静静地凝望彼此。
半响,秋玲道,“应先生来的真好,我正想跟你辞职呢!”
“秋玲,我误会你了,对不起!这些天,孩子时常给她妈打电话,我才知道,孩子撒的谎,钢笔是摔下弹跳到他手背上…”
“不要说了!”秋玲转过脸,泪水再次潸然而下。
应先生迈向前,伸手抚过秋玲纤薄的肩膀,秋玲懵然一抖,小鸡一般,木木的退让开来。
“呵、”应先生微笑着收回手,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秋玲,咱们回房间聊好吗?外面寒潮逼人,讲不定是要下雨了。”
秋玲这才跟他进了屋。
房间小而温暖,一把写字台的椅子,是唯一的客人椅,也是应先生的专属品,秋玲沿床而坐,情绪低落的沉默未语。
应先生扳过椅子,才坐一会儿,又觉得心里沉的慌,或者,他真是肚子饿了。
“秋玲,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不饿。”
“我饿了。”
“那…我给你煮面条。”
“你的面条,我先记着,但是今晚,我想带你去好好吃一顿。”
“可是我并不那么喜欢外面的大餐,也不知道什么叫好和不好,我只知食物的功效都是可以充饥裹腹,同时都具备各种营养。”
应先生松开了拉门的手,这时候几颗水珠子,滴落在他肩头,溅开一朵朵小冰花。
“外面是真的下雨了,忘记告诉你,这天台的房间,时常会漏雨。”秋玲赶紧拿脸盆给接上。
“改天我叫人给你修一修。”
“何必费心,我是住不长久的,本想明天去看看碧芬,然后回家过春节,没想到你来了!”
“可是秋玲,之前的事都是误会啊!”
“呀,你看这煤球炉,再不开封盖,就要黑灭了。”秋玲故意岔开话题。
秋玲不想提那茬,应先生知道,她是不想再回去了。
空气对流,煤球火炉子,很快吐着寸儿高的幽兰火芯子,左右摇摆着,秋玲的脸,瞬间考的绯红。
秋玲把煤炉子提到走廊,加锅烧油,煎上两个荷包蛋,剁碎黄姜,炒上一碟红辣椒酸豆角,最后烧沸水,洒下面条。
黄灿灿的煎鸡蛋、红辣椒炒酸豆角、油光澄亮地铺在面条上,看着好有食欲。但应先生才提起筷子,又放下了,此刻在他心里最担心的事,是秋玲的去向。
伊人挥袖,追悔莫及,超超妈如此,他可不想再弄丢了秋玲。
“秋玲,迟些回家乡好吗?我还有些事,想和你细谈。”
“可是…应先生,超超…我真的尽力了…”
“傻丫头,看你紧张的,想到哪里去了。”
“那是…?”秋玲大睁杏眼不解。
“现在大家对教育逐渐重视,我和阿航商量,一起创办个小学生英语培训机构,帮助那些将来想要出国留学的孩子们,打下基础。秋玲你可以入股,还可以兼职一份工作,每年除了分红,再拿一份薪水,相信我,你以后不用租这漏水的房子,你可以直接买房。”
面对这样的机会,不得不说,秋玲怦然心动。年轻的心,有几个会没有梦想,哪个游子,不想衣锦还乡,有些意识,只待机会来临,它便破土而出。
秋玲自知,以自己的英语水平,教一些小学生,完全可以胜任。更何况现在,于沉溺的边缘,她看到了曙光,还逮住了希望的稻草,而这根稻草,有可能让她从此翻身,坐上航海大船,她怎能轻易放弃,这难能可贵的机会。
那么过去的工资,暂时不能寄回去,本来打算大哥结婚会用得上,现在看来,只能先做投资用,如果钱不够,再去找亲朋好友借一点…
“秋玲,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留下来好吗?我们一起努力。”应先生打断秋玲所思。
秋玲含蓄既往的点点头,一边为应先生递起筷子,“应先生,我们可以把这件事情做好,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好。”应先生谦和的,双手接过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条来。
夜很沉,晚饭过后,窗外的大雨一直没有停,或者是床太小,或者是秋玲的矜持,灯影下,应先生,拉开自己的呢子大衣把秋玲一起裹着,两个人就这样依偎在煤炉旁,静静地呆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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