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南唐李后主的词《虞美人》，是我们都熟悉的一首好词。好在哪里？
俞平伯先生在他的《读词偶得》上说这首诗的头两句是“奇语劈空而下”，什么意思？叶嘉莹老先生说，“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这两句把我们古今所有的人类共同的一种悲哀都包括在里面了——就是宇宙的无尽与人生的无常。我们一起来看叶老先生分析这首诗的“好”。
“春花秋月何时了”，年年有春来，年年有秋到，年年有花开，年年有月圆！“秦时明月汉时关”，我们所看到的月亮，秦朝时也是这个月亮，春花秋月，那是宇宙永恒无尽的、永久长存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就是没有终了的日子。花会再开，月会再圆，可是我们消逝的年华，消逝的往事，永远不会来了。“往事知多少？”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有多少往事都消逝了。所以这头两句是宇宙的永恒无尽和人事的短暂无常的对比，非常鲜明。
正因为春花秋月宇宙的这种四季的循环永远是无尽无休的，所以“小楼昨夜又东风”的“又”字用得特别好，“又东风”正是回应那“春花秋月何时了”。东风年年吹，年年有东风，东风是永恒的，是宇宙的永恒，所以“小楼昨夜又东风”是永恒的。可是李后主呢？国亡家破，人为臣虏，在明月的月光里回想起来，这种悲哀与痛苦无法忍受。“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东风”就是春风，是呼应头两句中“春花”的春天的，而“月明中”也呼应了“春花秋月”中的月亮，呼应那“秋月”，这是一种参差的呼应。所以“故国不城回首月明中”，这又是一个对比，是接着前两句的，是从那广大的全字宙全人类的悲哀集中到李后主一个人的小楼昨夜的悲哀，那是李后主在小楼之中，“故国堪某回首”，是李后主的故国不堪回首。从头两句那么广阔的宇宙人类回到了他自已。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雕栏玉砌是无知的，是无生的。凡是有生命的，有生必有死，一定是短暂的。生命是无常的。可是无生的、没有生命的，相对而言属于比较永恒的。所以李后主遥想当年“醉拍阑干情味切”的“雕栏玉砌”应该还在，可是“只是朱颜改”，他李后主如今已经这样憔悴衰老，不再是当年那个醉拍阑干的时代了。“雕栏玉砌”是永恒的，“朱颜改”是无常的，这是永恒跟无常的又一个对比。
永恒的春花秋月与一点一点消逝的年华、全宇宙的悲哀与李后主一个人的悲哀、应还在的雕栏玉砌与改变的朱颜，三度的对比之后，李后主才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江水涛涛滚滚，无尽无休，永远不能停止、无法阻挡，他李后主的愁就是这样，无尽无止，他的悲哀没有节制。
这就是叶老先生呈现给我们的这首词的好。
无尽的循环往复与一去不回的消逝，从大宇宙凝聚到一个人，永恒与改变，对比之下你才知道:江水流，无尽愁；愁有结，生命竭。跟着叶老先生的讲演，终于明白了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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