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之死

今天早餐，老公忽然问我，你有没有看今天的新闻，说有一头大象死了，看起来就在我们去年在柬埔寨骑大象的地方。那大象是活活累死的，让游人一圈一圈地骑，不让它休息，也不给它吃东西。大象是睁着眼睛死的，死了都不瞑目。

我说，那为什么不给它吃东西。

老公没回答我，他低声说，当时我们骑完也应该给它吃个菠萝的。可惜我们的票里没有，当时也就算了。

经他一说，我也想起来那头大象吃菠萝的样子。一下就把小小的菠萝连皮带梗整个卷进嘴里。不过的确，我们的骑象票是酒店赠送的，和现买的票不同，不含菠萝。所以当时骑完大象后也就算了，没给它一个菠萝作为谢意。老公当时就嘟囔着也想要给大象吃菠萝，但后来也就作罢了。

今天他说起这则新闻，我们都有些后悔。

“其实之前被累死的大象也有很多，这次是死在游客面前，所以才引起大家关注。”

“对，这肯定不是偶然事件。”

“那些大象过得一点都不好，驯象人还会打它们，逼迫它们不停地工作。”他一副忿忿的样子。

“人类为什么这么坏，喜欢奴役动物？”我也很生气。

“是啊，不仅对大象这样。我之前看过一个视频，一头老虎被人骑着走，老虎当然很抗拒，那个驯兽员就狠狠地打老虎的头，那老虎就像一只大猫一样，被打得闭着眼睛张着嘴忍受。这是最让人感到难过的——原本强大的、高贵的却被凌辱。”

我说，“你说的我好想哭。”随即，眼圈就红了。

“我也想哭。”

我看了看他，他蹙着眉，低头吃饭。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说，“海豚也是高贵的，也是一种智慧生物，但是有一部纪录片拍的就是它们被日本人屠杀，血把海水都染红了。印象中有个画面是它们的背鳍被锯掉，然后被扔回海里。”

“那是鲨鱼吧。但不管怎么说，对鲨鱼这样做也是残忍的。一艘船装不了太多东西，于是只取下鲨鱼身上有用的部分，剩下的就扔回海里。可是那鲨鱼还活着，但已经没有办法游泳，只能这么死去。最可怕的就是这样工业化的不带感情的杀戮。本来人捕杀猎物吃肉也没什么错，这是自然的设定。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那个老人对他所捕获的大鱼是看成一个对手的，怀着尊敬的心态，甚至觉得它比自己作为人类还要高贵。以前的人，即使猎杀，吃猎物的肉，但尊敬它的灵魂。但现在的人类却一点都不懂得敬畏生命。之所以抗议吃鱼翅原因就在于此，鲨鱼不被当作一个值得敬畏的生命，而是像工业生产的流水线上的一件又一件物品一样，被取走人类所认为有用的零件，剩下的就当作废品。”

听他这样讲，我也觉得悲哀。因为，这整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这样。不光是人类对动物，人类对同类也一样。整个世界的逻辑就是奴役，就是轻贱生命。

之前在设计公司工作就深有体会，甲方地产公司是很严格的层级社会，上级压迫下级，下级压迫再下级，而我们设计院在他们食物链的最底层，也就被压迫奴役得最严重。所以，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强的人奴役比他弱的人，同时，人又去奴役比他弱的动物。

但是，就像野蛮人凭着武力的强大，可以制服比他们智慧高贵的贵族。之所以贵族被羞辱更让人难过，原因不在于贵族的生命就真的比平民高贵，而在于这反映了社会衰败沦落，连原本最高贵的都被践踏到最底下。

智慧如海豚，王者如老虎，现在却被人类这样肆意玩弄。谁叫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世界，现如今，人类走了运，无所不能甚至可以上天，其他生物再如何优秀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人类想怎样就怎样。一副你们又能奈我何的样子。

的确，被统治的、被奴役的也奈何不了什么。大概也只能像那头大象一样睁着眼睛死去罢了。这就是现在的法则。

人类吃了“禁果”，开启了头脑，却没有开启心灵。所以在头脑的帮助下，欲望的力量被放大。为了难以填满的欲望，无休止的取夺，甚至不惜为一点点满足自己欲望的东西，而毁坏更珍贵的事物。也许，正是这份“心无旁骛”的目标感，使人类变得强大。但是，这强大的代价又未免太大了。

如此，人类一路走来，好也罢，坏也罢，到了今天这个样子——强大，又饱含痛苦。未来又该如何？

其实我是怀着一些期待的，我希望这个现在正由头脑统治的世界慢慢改变，慢慢丢弃机器生产的那一套逻辑，什么效率、产量、资源、价值、有用、管理这些观念通通见鬼，所有的生命——人和动物不再被那个巨大的头脑统治，不再只是各种流水线上可以被任意替代的一件物品，不再把一个珍贵的生命轻贱地使用掉。

我希望每个生命都能在一个个身体内真正苏醒，如果每一个生命真正的力量能够被尊重，发挥出它的能量，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