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脸

01

李美芹和女儿的积怨已久，主要原因就是李美芹不愿意帮女儿带孩子，一心只想图清净。

别人家老人都搭把手帮帮儿女，哪怕一两年，等孙子辈上了幼儿园，你想干什么不行？女儿一脸的愤怒，更是激怒了李美芹。

怎么？我忙活一辈子了，不能有点晚年生活？还一辈子为你们服务了？你少管我，我爱干嘛干嘛。没空带孩子，你生什么孩子？找你婆婆去。

李美芹这辈子就不爱伺候人，年轻的时候她就不爱干家务，就盼着什么时候孩子长大了，自己能享清福。结果，儿女是长大了，享福却遥遥无期。和小辈生活在一起不习惯，还是自己住着舒心又惬意。

吵过几次之后，女儿的心也死了，再也不提帮忙带孩子的事情。李美芹得意洋洋地想，就得这么治你们，当老娘好拿捏？凭什么我去带孩子？孩子奶奶是干什么吃的？

独居的时光确实惬意，只是女儿联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过节也不怎么带孩子回家来，倒是经常去婆婆家，还在朋友圈里晒照片和视频。

李美芹坐在家里憋闷气，生出一种养大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悲伤。

偶尔她坐在家里放着电视，也觉得孤独感倍增。想想自己那脑出血走了的老头子，李美芹觉得自己可太可怜了。老了老了，被人嫌弃。

出门买菜时也不爱到处转悠了，盯着那些搭伴出门的老两口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别人的老头都活得好好的。

经过一次被人欺骗感情的经历后，李美芹突然想开了。凭啥老娘一个人过得憋屈，我也要找第二春。

李美芹的目标很明确，不但要找一个模样端正的老头过日子，对方还得经济条件好一些。起码有房子，有车子，退休金不能太少了。最好是那种死了老婆，还无儿无女的。

02

打定主意的李美芹开始琢磨怎么能找对象，她对智能手机的操作不是很熟练，但是她有一个爱好，就是刷视频。

自从在一个老年人相亲交友的视频上点过赞后，她刷的视频就越来越多关于黄昏恋的。

李美芹有些羡慕地看着视频里的老年人，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与退休干部气质的老头最终牵手。画面和配乐都足够唯美动人，文案直击李美芹的心灵。

手指触碰视频底部的瞬间就蹦出一个跳转，李美芹稀里糊涂地下载了一个婚恋APP。

从注册到实名认证花了她整整两天的时间，哪怕她嫌麻烦差点放弃了。但是，在短视频平台无数条同款广告的洗脑下，李美芹坚持了下来。

填好自己的基本信息，李美芹的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一条又一条的视频相亲要求涌来，有缘人的打招呼热情又礼貌。

李美芹空洞的内心瞬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让她生出一种自己炙手可热的错觉。

老李就是李美芹在众多有缘人中，重点培养的一个。虽然老李和李美芹不在一个城市，但是老李的经济条件好一些。不仅有车有房，退休金三四千，还在自己做生意。

听说是一个水产公司呢，李美芹将自己了解到的老李的情况告诉女儿。谁知，一腔热血的她被女儿浇了冷水。

网上什么人都有，你都不了解对方，就打算去见面？你都几岁了？这样的事儿初中生都干不出来。女儿这几天照顾感冒的孩子，睡眠不足下脾气暴躁，张嘴就怼。

李美芹愤怒地挂断电话，换成语音信息发过去。小兔崽子，少管老娘，老娘闯社会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看好你的孩子吧，一天天像个黄脸婆，还管起我来了。

女儿这次彻底不搭理李美芹了，李美芹等了半天信息，转念一想，肯定是女儿说服不了自己，被骂服了。这些小兔崽子，不挨骂都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李美芹索性不再管女儿的信息，挑了两件最喜欢的连衣裙，又捡了一套粉红色的家居服，整整齐齐放进行李箱。

在李美芹看来，自己这次过去老李那，肯定会被好好招待的。他们在海边做水产生意，那肯定靠海啊，这跟度假有什么区别？真不错！

03

李美芹顺利登上了轮船，明天她就能看到老李了。和老李谈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还只看过照片视频。

老年人网恋，一样可以奔现，想想就让人开心。

海风吹起李美芹的发丝，她得意洋洋地想，哼，整天说我别被人骗了，别被人骗了。我是傻子吗？

在海上晃悠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轮船抵达目的地。

李美芹在出口处很容易就看到了老李，只是他真人比视频黑多了，个头也不高。穿着中跟鞋的李美芹走过去，显得老李比她还矮了一点。

老李笑着接过她的行李。一路上都在关心李美芹，一会儿问她有没有晕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开空调。

李美芹这人有点洁癖，此时正在那屏息运气呢，只因为老李开的这辆面包车平常都是运海鲜的，那腥气，直冲脑门。

好不容易挨了四十多分钟，老李将李美芹拉进了一个农家院，院子挺大，就是到处堆着东西，看着乱糟糟的。

老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雇的几个人也都是老爷们，懒散惯了。这要是有了女主人，肯定不能这样了。

李美芹心想，你可别看我，我没功夫收拾这些东西。

因为李美芹下船的时间很早，到了老李的住处还不到早晨六点钟。这地方有点荒凉，没什么卖东西的店。李美芹只能吃着老李做的早饭，脸上挂着勉强的笑。

小碴子粥和馒头配咸菜，李美芹自己过日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素过。什么度假什么旅游什么大海啊我来了，通通滚蛋。

老李一脸诚恳，中午咱们吃海鲜，再炖只鹅。我们半夜得去抢鱼，早上简单吃一口，还得去市场转一圈。

李美芹不知道抢鱼是什么意思，点点头，年纪大了哪有什么胃口呀，这样就挺好。

老李看起来开心极了，吃完我带你去海边转转。咱们这边的海都可干净了。

李美芹换了一条裙子，狠狠抹了一脸的防晒霜，又拿上自拍杆，才跟老李出门。

蜜瓜一样的大太阳，沉甸甸地将阳光砸在身上，配合着波涛汹涌的反光，差点把李美芹烤成红薯。

更要命的是李美芹吃不惯这些人做的东西，什么海鲜就是往开水里一放，滚几滚就好了。一道像样的菜都没有。

老李带着三个员工，全是老爷们，几个人围着几个大不锈钢盆，里面全是各种带壳的动物。李美芹吃了半天，真吃不惯，总觉得嘴里有沙子。

04

农家院子里房间多，老李给李美芹安排好房子，晚上又带着她烧烤。李美芹总算吃到点能下肚的东西。

老李晚上喝了点酒就开始吹牛，从房子到车子，又说自己的退休金。以后李美芹过来了，啥也不用干，就天天收拾收拾院子，做做饭。

你放心，生活费都是我的。你过来跟我一起就是享福来了。老李拍着胸脯，豪言壮语。

李美芹心想，你是不是当我傻？你雇一个阿姨，帮你收拾卫生再加上做饭，一个月得开两三千的工资吧。

好嘛，说好听了叫找个老伴。说难听点，不用花钱还能多个保姆，还落得个养家糊口的好名声。你咋不上天呢。李美芹在心里骂了十八遍，僵着脸笑，感觉自己脸都快抽筋了。

李美芹瞅了一眼农家院，大是挺大的，有什么用？离哪都远。买东西都不方便。还有那辆车，一辆快报废的面包她还真不爱坐，下车都一身腥臭。哪怕老李还有一辆拉货的小卡车，李美芹也不为所动，跟她有啥关系，能拿来吃还是能喝。

李美芹心想我得赶紧撤退。

女儿接到李美芹的语音时都差点想挂断了，一想到老太太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女儿只好接通了，问什么事。

李美芹扯着嗓子，咱老家那老房子又漏雨了，你大舅让我回去看看啊。

女儿翻了个白眼，她大舅前年就没了，老太太可真会编瞎话。

顺着李美芹的话，女儿说，那你去弄呗，我在家带孩子怎么回去。那房子不怕被泡烂了，你就不管。

李美芹大声道，那我肯定得回去啊。我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哦，那你不愿意就算了，孩子也省得遭罪。行了，我在朋友这儿呢，那我明天就买船票回去吧，你不用担心，我朋友有车，能送我去码头呢。

老李很看好李美芹，殷勤地说，孩子忙，你就别招呼孩子了，要是需要人，我跟你回去。

李美芹连忙说，不用不用，我都认识干活的，老家都熟悉的很。

05

李美芹再次坐上轮船，老李像块站在码头挥手的巧克力。

李美芹赶紧也挥挥手，嘴上嘀咕着，快走吧，快走吧。

又晃悠一宿，李美芹折腾到家，老李还一条一条地发信息呢。

李美芹没马上拉黑他。爱答不理地过了两天才说彼此不合适。

女儿知道李美芹回家了，稍微放心了点。问李美芹那老李头的水产公司挺大吧。

李美芹想想那农家院，底气不足，嗯，地方挺大的。

女儿又问，他们水产公司主要经营什么？养殖吗？

李美芹回忆起出发前，老李拉着她去看半夜抢鱼。就是渔船靠岸后，一堆人呼啦一下冲上去开始抢货源，很有一股子抗战神剧里手撕小g子的劲头。

李美芹支支吾吾，我也没仔细问。第一次见面，问那么多干嘛？

女儿沉默半晌，那老头是不是忽悠你了？

李美芹蒸腾了几天的愤怒一下顶上来，劈哩叭啦地骂了半天。

什么有房有车，说得好听，白给我我都不去。李美芹坐在自己新装修的封闭小区里，恶狠狠地骂，想让我过去打扫卫生做饭，当老妈子。呸，想得美。

女儿叹了口气，行吧，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儿别拎箱子就跑，万一遇到坏人呢。

李美芹不服输的劲儿又顶上来了，下次肯定不能这样。老娘一辈子见过的人，比你吃的肉都多。

她心想，我要找个像样的老伴儿，让你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好好瞧瞧。我老太太也要黄昏美，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