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上周换下来的床单堆在卧室门口，搞得屋里像灾后避难所。刚吃过的水煮宽粉的麻酱味在嘴里翻腾。碗被遗弃在桌上，白瓷壁挂满脏兮兮的酱料和油汁，尚未和水池里排队等候沐浴的碗碟聚成一堆。
猫在我旁边舔毛，压紧我随手扔在床上的卫衣。它当当正正地团在中间，把我的衣服当天然猫窝，后颈枕着一团发皱的被子，把一只脚翘得老高，陶醉地舔着腿根处细而薄的一层毛。我不叠被的一个原因是想给猫提供一个舒服地睡觉的地方，它可以把身体整个窝进绵软的羽毛里。像我们躺在懒人沙发上，整个陷进去的感觉。这个理由是假的。
我点了支烟。为了戒烟，我特意把烟和火机分开放在屋里屋外两个抽屉。我以为这样我就懒得去拿，或者说给自己争取了一点时间，让我想起来我要戒烟这回事。说起戒烟，已经戒了几次了。我本想再不做储备了，起码在没烟抽时我会真的懒得去买。这样，能戒一天是戒一天，能少抽一口就绝不多抽。但是盒子渐空的焦虑比客户催我改设备的焦虑来得还猛，光是没烟抽的预想就足够让人不安了。讨厌抽烟是因为在抽烟这件事上我是不自由的，有种被挟持的感觉，这种感觉也让人不安。但是不安打败了不安，戒不掉。
烟抽到一半，简溪发消息过来。简溪是我大学室友，典型的E人，并且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在我和其他室友蜗居在寝室抠着脚看剧时，她已经第三次分手，并鼓励自己把目光转向下一个。她说周末一起去吃个饭吧，她新认识了个朋友。我想起上周我在她家里喝酒，我倆对躺在她家的猫抓布沙发里。她说这种沙发的面料是高科技产品，猫咪的爪子伸上去就会打滑，不光防猫抓，还防粘毛。她煞有介事地介绍，可她家里并没有猫。而我家的沙发套子早被猫抓成筛子了。
她向我靠过来，手机对着我的脸，给我展示她约会软件里的成果。她结实的身体压向我，塌陷的沙发从她压紧的腿处伸出几条褶皱，好像在伸着爪子逃命。我把屁股往后挪了挪。眼前堆满了丑的更丑的，红的黄的头发的各色男人照片。伴随着她密不透风的喃喃自语，我感到啤酒在胃里打转，仿佛要顺着食道还回酒瓶。
简溪发来约会的时间地点。你多久没出门了，总在家里闷着会抑郁的。简溪说。不止不出门，我连脸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了。我回忆起那天手机屏幕上一个接一个滑过的男人的脸，像新闻里滚动播放的在逃嫌犯通缉令。不知这次是哪一个。
周末那天我是最后一个到的，因为我很久没画过妆了。我涂上粉色眼影，紫色口红，打了腮红又夹了睫毛。我对着镜子观察我自己，总觉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索性又洗了一遍脸，只涂一点粉底。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来不及找衣服，就穿了每天下楼取快递穿的卫衣和牛仔裤。我到的时候，简溪早和约友谈笑风生起来。她穿一条蓝紫色纱裙，裸露着细长脖颈的细腻肌肤，锁骨处坠着镶钻的银色翅膀项链。头发尾巴烫了卷卷，轻巧地搭在肩膀处。看见我进去，她兴奋地朝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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